雨水早已徹底打濕了近藤大佐肩頭墨綠色的將校短袖軍服,沉甸甸地吸附在皮肉上。
他的聯隊,連同那龐大到觸目驚心的輜重隊伍,在泥濘的熱帶叢林小徑上蠕動得極其艱難,如同一群在沸騰膠鍋裡掙紮的螻蟻。
每一輛深陷的大車、每一口沉重的板條箱、每一個筋疲力竭用肩膀死命抵著車輪的士兵,都在發出絕望的呻吟。
近藤焦灼的目光死死纏繞著隊伍最前端,萬邦古的方向,那渺茫的泰緬邊境線,是此刻他心中唯一的逃生出口。
車輪在爛泥中絕望轉動的聲音、牲畜粗重的喘息、士兵疲憊拖遝的腳步、還有那令人心驚的沉默,唯獨沒有武器應有的銳氣。
這支臃腫龐大的隊伍,幾乎喪失了任何有效的防禦縱深。
“快!不要停!”近藤嘶啞的聲音透過雨幕命令著。
一輛因深陷而動彈不得的重載大車,幾個士兵和護送的工兵正發狂一般刨著車輪下的爛泥,泥水濺滿了他們蒼白的臉。
突然,不堪重負的車軸在掙紮中爆出刺耳的木質撕裂聲!一個巨大的箱子猛地側翻滾落,狠狠砸在泥水地裡,沉重如石夯墜地,木箱應聲崩裂。
雨點如冰雹般瘋狂砸落在幾尊驟然暴露在昏天雨幕下的金燦佛像上——它們姿態各異。
那是凝固的、奪人心魄的、被從緬北佛塔深處強硬剝離、此刻又粗暴拋回泥沼的財寶!所有目睹這一幕的日軍士兵幾乎都呆若木雞,連推車的動作都停滯了。
鬆井少佐亡魂大冒,瘋子似的撲過去,用自己的身體和軍裝瘋狂遮掩那幾尊在雨水中顯得格外驚心動魄的“罪證”,嘶吼聲變了調。
“看什麼!動起來!想死嗎?!”士兵慌作一團,手忙腳亂想把佛像塞回去,泥水混著雨水淋下。
就在這支陷入泥沼、閃爍著罪證金光的隊伍後方,泥漿如同被煮沸般翻騰起來。
一條灰黃暴虐的“鐵龍”在雨林的低窪濕地上碾過泥水,撕開暴雨織就的幕布,無情地迫近。
趙天林的裝甲十一旅二團主力,如同地獄釋放的鋼鐵巨獸,轟然蘇醒。
一輛接一輛的鋼鐵履帶刨開深溝,碾碎泥沼中的朽木荊棘,雨點狂砸在炮塔與裝甲板上,發出巨大而規律的金屬轟鳴,蓋過了林間一切聲響,仿佛是雷神催命的戰鼓。
二團團長劉胖子坐在指揮戰車裡,通過時斷時續的電波接收著前方偵察單位“灰狗”發回的斷續報告:“……發現目標……大量……車隊……就在前方山口……”
無需太多猶豫。劉胖子聲音在通訊器裡炸響,斬釘截鐵:“全團展開!衝上去!碾碎他們!”。
瞬間,引擎的咆哮從深沉低吟飆升到了狂暴的怒吼,整個裝甲鐵流的速度驟然提升。
尖銳的履帶摩擦聲在濕漉漉的空氣中撕裂空間,如同無數條金屬巨蟒鑽入雨林深處,向著渾然不覺的獵物亮出獠牙。
山口拐彎處,近藤聯隊尾部疲憊如牛車的騾馬隊伍尚在蠕動。
地獄之門就在此刻轟然洞開!
沒有炮擊的警告,一聲尖銳得能刺穿耳膜的尖嘯突然撕裂雨幕的壓迫!緊接著,刺破雨夜幽暗的強烈白光驟然在日軍混亂的輜重隊伍上空爆裂開來!
一發明亮的照明彈,如同天神冰冷的眼眸,殘酷地撕開了厚重的雨幕與漸濃的暮色!
慘白的、無所遁形的光線瞬間籠罩了山口的拐彎處——如同在巨大的聚光燈下,暴露了那被泥水覆蓋、擁擠不堪、滿載著搶掠來沉重物資的車隊,以及散亂茫然如同蟻群的士兵們!
“戰……戰……支那戰車!!!”一名日本伍長猛地抬頭,極度恐懼讓他的聲音完全變成了非人的尖叫,被驟然拉長變形,扭曲得令人頭皮發麻,蓋過了所有引擎的怒吼!
在他幾乎瞪裂的眼眶裡,倒映出的,是密林邊緣如同地獄怪獸般成排碾壓而出的猙獰炮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