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雨絲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甘杜隆簡陋的營房,空氣裡濕漉漉的,粘著泥土和雜草悶熱的腐朽氣息。
第二警備師駐地前,新兵楊小貴百無聊賴地斜倚著沙袋工事,木然盯著眼前這條浸泡在泥水中的公路。
滿載彈藥給養的軍車吼叫著碾過深坑,泥漿四濺,和它們交錯而過的,是推著吱呀作響獨輪車、挑著沉重籮筐默默前行的支前隊百姓。
“團長!”
楊小貴扭過頭,衝著正在檢查掩體的團長衛大海喊道。
“咱們這守後方的,啥時候能換換地方,真刀真槍跟前麵鬼子乾一仗啊?天天在這窩著,骨頭都生鏽了!”
衛大海頭也不抬,繼續用力踩實一段被雨水泡得鬆軟的胸牆。
“你小子的槍口還沒對準過活人,就燒得慌?把你這後牆守住了,不比衝上去死重要?前線有的是槍子兒夠你吃!”
他話音未落,營部木屋裡那台唯一的手搖電話機,驟然爆發出刺耳催命般的嘶鳴!“叮鈴鈴——叮鈴鈴——”。
衛大海心裡猛地一抽,這種時候的電話鈴聲總是不祥。
他幾個箭步衝回屋內,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一把抄起聽筒。
“喂?我是衛大海!”
剛聽了幾句,團長那張被雨水和汗水浸漬的臉龐,血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褪去,隻剩下一片死白。
他攥著話筒的手指骨節根根凸起,青筋在手背蜿蜒暴脹,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那冰冷的金屬。
話筒裡的情報比淋透的軍衣更冰涼徹骨一支日軍主力昨日越過泰緬邊境,斜刺裡插進緬甸腹地,竟不顧左右清邁方向激戰正酣的華軍主力,甩開膀子,鋒利的矛頭直指眼下這後心窩——甘杜隆!
“全體集合!拉警報!全團進入戰鬥位置!快!”衛大海幾乎是咆哮著將命令砸向門口的通信兵,聲音嘶啞破開,帶著末日降臨的顫抖。
瞬間,撕心裂肺的警報聲炸裂了這片雨幕,如同瀕死巨獸的哀嚎,淒厲地劃過甘杜隆整個被雨水泡脹的天空。
公路上所有喧囂刹那間凝固,支前隊的腳步停了,車輪卡在泥水裡,百姓們驚恐的目光如同受驚鳥群,茫然失措地投向哨音傳來的方向。
雨水瘋狂地潑打著焦灼的三營長,“團座!小鬼子從哪兒鑽出來的?難道……難道清邁前線出岔子了?”
“岔子出在咱們自己人的褲襠裡!”衛大海眼珠通紅,聲音像是砂紙在磨鐵。
“帕桑丟了,範寶貴那龜孫子!”他重重一拳砸在搖晃的木桌上“狗日的小鬼子,玩了一手黑虎掏心,咱們這後心窩可經不起戳!”
雨水將他渾身澆得濕透,但汗珠仍大顆大顆地從發際、額角滲出,混入雨水中,冰冷粘膩。
他看著剛剛展開部署地圖上那個被紅圈狠狠標注的帕桑,心裡清楚無比——通往清邁前線的大動脈,那條維係著數萬將士性命的後勤線,如今赤條條暴露在了鬼子的刺刀之下!
一旦這裡被洞穿,前線那如鐵拳般緊攥日寇脖子的主力大軍,立時就得崩潰!
“全團聽令!”衛大海撕心裂肺的吼聲壓過嘈雜的雨聲與警報,回蕩在臨時集結的隊列上方。
“固守現有陣地!輕重機槍和迫擊炮給老子架穩嘍!把所有反坦克火箭筒統統搬到最前沿!那些薄皮的玩意,來了就彆想活著爬過去!”
“可是團座,”三營長扒開身邊濕淋淋的人牆,聲音沙啞得厲害,“咱們人手火力都懸啊!鬼子……”
“等不及後麵的援兵了,隻能先自己硬扛住!”衛大海猛地指向地圖上西麵山路一個結點。
“派腿腳最利索的通信兵!必須攔住第十一裝甲師那支往孟鳩開的重型坦克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