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帶著一行人走下城牆,來到點將台上。
這座以青石壘砌的高台巍然矗立,台上旌旗獵獵,台下黑壓壓站滿了將士。
勁風席卷,帶著戰場特有的鐵鏽與焦土氣息。
李長風站在台前,目光掃過台下神色凝重的諸將,最後定格在唐玉宣那雙寫滿信任與決然的眼眸上。
他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卻似一塊巨石投入死水,在寂靜的夜空中激起層層漣漪:
“殿下,諸位將軍,值此生死存亡之際,我有一問,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站在台側的白府諸女也不由屏息凝神。
“若有非常手段,可退十萬強敵,保全城池與軍民,但此手段……或許驚世駭俗,為世俗禮法所不容,被朝廷袞袞諸公、甚至天下正道指為‘邪魔外道’,”
他語速緩慢,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傳遍點將台上下,“若我用之,朝廷事後,會否降罪?屆時,是我李長風一人擔當,還是會牽連殿下,牽連在座諸位,乃至這滿城誓死追隨的將士?”
“邪魔外道”四字一出,台上台下氣氛陡然一緊。
趙鐵山、張明遠等將領麵麵相覷,連一直閉目養神的石破天也微微睜開了眼睛。台下的將士們雖然依舊肅立,但細微的騷動如同漣漪般擴散。
趙鐵山性子最急,濃眉一擰,甕聲甕氣道:“李公子!這都什麼時候了!叛軍的刀都快砍到脖子上了,還管他什麼手段正不正?能殺敵!能保住滁州城!能讓我們身後的父母妻兒活下去,就是他娘的好手段!”他拳頭握得咯咯作響,虎目中滿是血絲。
張明遠稍顯沉穩,也接口道:“趙將軍話糙理不糙。戰場搏命,非是江湖較技,豈能拘泥於形式?隻要目的為正,過程有些……非常,亦是無妨。總好過城破人亡,玉石俱焚!”
軍師周子瑜撚著胡須,眉頭緊鎖,憂心忡忡:“話雖如此……然‘邪術’之名,終究有損清譽,恐遭天下物議,於殿下聲名不利啊……”
“物議?”一個清越的女聲響起,如同冰泉擊石。曲妙音上前一步,與李長風並肩而立,她目光掃過台上台下,最後落在周子瑜身上,語氣堅定:“周軍師,妙音以為,長風所言,方是正理。法無正邪,惟人所用!”
她聲音提高,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若持利劍,斬妖除魔,護衛蒼生,此劍便是正義之劍;若持聖典,蠱惑人心,戕害無辜,此典亦是邪惡之典!
關鍵,在於持法之心,行法之目的!今日我等守城,為的是社稷安穩,為的是身後萬千百姓免遭叛軍屠戮!
以此赤誠之心,縱使手段略顯酷烈,超出常規範疇,其心可昭日月,何懼那虛無縹緲的流言蜚語?”
李長風深深看了曲妙音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他接過話頭,聲音陡然變得鏗鏘有力,如同金鐵交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不錯!世間功法、術法,本無正邪之分。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若為保家衛國、除暴安良,即便手段酷烈些,沾染些血腥,其心亦正,其行亦善!
反之,若仗著所謂名門正派的神通,行那欺壓良善、禍國殃民之事,那便是徹頭徹尾的邪魔外道!”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台上台下每一個人:“諸位試想,若此刻有一種法門,能迅速削弱敵軍,大幅減少我方兒郎的傷亡,隻因它被某些人冠以‘邪法’之名,我們便因噎廢食,棄之不用,眼睜睜看著忠誠的將士們血灑疆場,看著無辜的百姓慘遭屠戮……這,難道是你們想要的正義嗎?這,對得起我們身上這身鎧甲,對得起我們守衛的這座城池嗎?!”
一連串的反問,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每個人的良心上。趙鐵山等人呼吸粗重,眼神變得更加堅定,連周子瑜也陷入了沉思,不再言語。台下將士們雖靜默無聲,但緊握的兵器和挺直的脊梁,已透露出內心的激蕩。
唐玉宣聽著這擲地有聲的辯論,看著李長風那挺拔如鬆、傲然不懼的身影,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他昔日蒙受的冤屈。她胸腔中一股熱血上湧,猛地站起身,銀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走到李長風身邊,與他並肩而立,目光清澈而堅定,聲音傳遍點將台的每一個角落,清晰地送入台下每一位將士耳中:
“妙音所言,長風所言,正是本宮心中所想!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隻要目的為公,為這天下安寧,為這身後萬千黎民百姓,何須拘泥於手段是否被世俗認可?!”
她猛地轉向李長風,眼神灼灼,帶著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決絕,聲音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一切後果,一切罪責,由本宮一力承擔!”
頓了頓,她的聲音中注入了一種深沉的情感,目光掃過眾將和台下將士,最終定格在李長風臉上,仿佛要為他洗刷所有的委屈:“說起此事,本宮不禁想起一樁舊案,一樁朝廷虧欠忠良的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