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轉向一旁淚流滿麵、強忍悲聲的唐玉宣,嘴角努力扯出一個極微弱的弧度:“公主……不必悲傷。老臣……死前,能親眼見你……得此良將,見風無痕……伏誅,已無……遺憾。”
他的手指微微收緊,目光重新聚焦在李長風臉上,帶著無比的鄭重與托付:“李長風……保護好……公主。這江山……這天下……將來,要靠你們了……我……安心。”
他喘了口氣,眼中最後的光芒如同即將燃儘的燭火,卻異常明亮:“待他日……掃平叛逆,四海……升平……記得,到我墓前……告訴我一聲……”
話音至此,戛然而止。
那緊握著李長風的手,驟然失去所有力量,沉重地滑落。
石破天圓睜的雙目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嘴角似乎還凝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海晏河清的將來。
身軀,再無一絲生機。
“石宗師——!”
唐玉宣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再也支撐不住,撲倒在石破天逐漸冰冷的身體旁,肩膀劇烈顫抖,泣不成聲。
這位一直強撐著的公主,此刻終於卸下了所有重擔,哭得像一個失去至親的孩子。
李長風緩緩收回手,指尖因過度輸送玄氣而微微顫抖。
他看著石破天安詳卻又帶著未竟之誌的遺容,胸腔裡像是堵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又熱又痛。
他沒有哭,隻是緊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像鐵石一樣堅硬。
眼眶卻不受控製地泛起赤紅,一種混雜著悲痛、憤怒與沉重責任的激蕩情緒在胸中翻湧。
“石前輩……走好。”他低聲呢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你守護的這一切,我李長風,隻要一息尚存,必不負所托!”
他伸出手,極其緩慢而鄭重地,替石破天合上了那雙未曾瞑目的眼睛。
周圍,不知是哪個士兵先忍不住發出了壓抑的嗚咽,如同引燃了導火索。
刹那間,悲聲大作!
從趙鐵山、張明遠這些鐵血老將,到最普通的士卒,無數人紅了眼眶,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汙與塵土滾落。
他們捶打著地麵,或是仰天嘶嚎,哭聲震野,連落魂澗奔騰的水聲仿佛都被這衝天的悲慟所壓製。
石破天,這位以“磐嶽”為號,始終如定海神針般守護著朝廷,守護著公主的宗師,就此隕落。
殘陽如血,將他的身軀鍍上了一層悲壯的金紅,也映照著每一個悲痛欲絕的臉龐。
李長風站起身,背對著哭聲震天的軍隊,望向叛軍潰逃的方向,目光冰冷如萬載寒淵。
風,卷著血腥氣和未散的寒意吹過,揚起他染血的衣袂。
呂清月站在他身側,看著他緊繃的側臉和那雙深不見底、翻湧著駭人風暴的眸子,心中揪緊。她默默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緊攥的拳頭。
……
通往臨淵城的官道上,蜿蜒行進著一支龐大的隊伍。
與出征時的肅殺嚴整不同,此刻的隊伍顯得有些龐雜,卻洋溢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複雜情緒。
朝廷將士們雖然麵帶疲憊,甲胄染血,但眼神卻格外明亮,挺直的脊梁透著勝利者的昂揚。
更引人注目的是隊伍中夾雜著的數千名百姓。
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許多人臉上還帶著驚恐過後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種重獲新生的激動與對前方隊伍的深深感激。
這些,正是從落魂澗被解救出來的臨淵城百姓。
叛軍潰敗得如此迅速和徹底,唐玉瀾和鬼算子隻顧著倉皇逃命,根本來不及處置這些被他們驅趕至陣前作為肉盾的“累贅”。
當朝廷軍如同潮水般擊潰叛軍防線,衝過棧道時,這些被木柵圍困、在寒氣與箭矢餘波中瑟瑟發抖的百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看著那麵熟悉的朝廷旗幟,看著那位傳說中美麗而堅毅的公主殿下,看著那位如同天神下凡、在萬軍矚目下斬殺宗師的李將軍,許多人當場就哭喊著跪倒在地。
“公主千歲!”
“感謝李將軍!”
“謝朝廷救命之恩!”
呼喊聲起初零散,隨即彙聚成一片感恩的海洋。
一些白發蒼蒼的老人老淚縱橫,被兒女攙扶著,也要向著中軍方向叩拜。
婦人們緊緊摟著失而複得的孩子,泣不成聲。
青壯年們則眼中燃燒著對叛軍的怒火和對朝廷的忠誠。
隻有少數在之前就被強行編入叛軍隊伍、此刻無法脫身的青壯,被迫隨著潰軍一同撤離,他們的命運,令人扼腕。
唐玉宣騎在馬上,看著這些曆儘磨難、終於重見天日的子民,心中百感交集。
戰爭的殘酷,權力的傾軋,最終承受苦果的,永遠是這些最底層的百姓。
她勒住馬韁,朗聲道:“諸位鄉親受苦了!叛軍倒行逆施,天理難容!朝廷絕不會拋棄任何一位子民!隨我軍返回臨淵城,官府會妥善安置大家,助你們重建家園!”
她的聲音清越,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傳遍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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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千歲千千歲!”百姓們的感恩之聲更加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