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的磷火在林風腳下蜿蜒成河，骸骨堆間突然響起了嗩呐聲。那曲調本該是喜慶的《百鳥朝鳳》，此刻卻透著森森鬼氣。十二道血光在天際交織成羅網，將月色染成鐵鏽般的暗紅。
林風踩碎半塊頭骨，骨粉騰起的瞬間凝結成螢火蟲的形狀。那些幽藍的光點繞過星髓鑰匙指引的方向，固執地聚向西北角的無字碑。他蹲身輕觸碑麵，指尖傳來灼痛——碑文竟是用汞液寫就的隱形符咒。
"生人勿近..."沙啞的吟唱聲從地底傳來。林風疾退三步，原先站立處鑽出隻青銅手臂，掌心托著盞缺角的魂燈。燈芯蜷縮的殘魂睜開獨眼，露出小滿破碎的半張臉："往生輪的時辰要到了..."
遠處突然亮起送葬的白燈籠。紙錢紛揚中，八具纏滿鎖鏈的青銅棺被機械騾馬拖拽前行。抬棺人戴著慘白的儺麵，動作整齊得令人心悸。林風藏在槐樹後，看見棺槨縫隙中滲出銀白液體，與李雅純殘魂消散時的星髓如出一轍。
"叮——"
懷中的青銅蝴蝶突然振翅，蝶粉在虛空勾勒出星圖。林風順著指引摸到塊鬆動的地磚，底下埋著個褪色的撥浪鼓。當他搖動鼓柄時，送葬隊伍突然停滯，所有抬棺人齊刷刷轉頭望來。
"第七盞燈的守夜人..."為首者掀開儺麵，露出布滿齒輪的臉，"交出星髓鑰匙。"
他的喉管裡傳出機括轉動的哢嗒聲，青銅棺槨應聲炸裂。漫天銀絲如蛛網罩下，每根絲線都綴著微型魂燈，燈焰裡映著林風往世慘死的畫麵。
林風踏著骸骨躍起，結晶右眼迸發的幽光燒穿了銀絲網。落地時踩到具新鮮的屍體——竟是在地下坊市見過的侏儒商人，他胸腔裡塞滿了青銅齒輪，手中還攥著半塊星神商會的令牌。
"戌時三刻到了。"屍體的眼球突然轉動，發出老嫗的嗓音，"燈油在無碑墳下七丈..."
話音未落，送葬人甩出鎖鏈纏住林風腳踝。鏈節上的倒刺刮破皮肉，流出的血竟在空氣中凝成星紋。林風反手將撥浪鼓砸向鎖鏈，鼓麵炸開的聲波震碎了最近的青銅棺。
棺中滾出的不是屍體，而是成堆的記憶碎片。林風在其中一片裡看見黃金儺麵人跪在初代聖胎巨像前，手中捧著的正是星神商會令牌。背景中十二星神像的瞳孔裡，赫然跳動著李雅純重瞳的殘焰。
"原來你們都是..."林風話音被破空而來的骨笛打斷。小滿的殘魂馭使著青銅蝴蝶群俯衝而下，蝶翼割斷鎖鏈的瞬間，地底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整片亂葬崗開始塌陷，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銅齒輪組。
林風墜入齒輪間隙時，瞥見中央樞軸處坐著個穿壽衣的老者。那人左手提著胭脂鋪的血玉盒，右手正將星髓注入往生輪的核心——他的後頸處，印著與林風一模一樣的胎記。
齒輪咬合的轟鳴聲震得耳膜生疼。林風抓著青銅鎖鏈懸在齒輪間隙，下方百米處，壽衣老者的白發如蛛網般鋪滿樞軸平台。那些發絲間纏繞著星髓凝成的細線，每一根都連接著上方垂落的青銅棺槨。
"等了七世..."老者忽然開口，喉間發出的卻是青年與老嫗的重音，"總算等到聖胎親自喂燈。"
林風瞳孔驟縮——老者的右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年輕，褶皺的皮膚下浮現出星形疤痕。他脖頸處的胎記突然滲出銀白液體，竟與林風懷中的星髓鑰匙產生共鳴。
"轟！"
上方坍塌的土層突然炸開，黃金儺麵人踏著青銅巨棺墜落。他手中握著的量天尺與墨老那柄形製相同，隻是尺身纏滿帶血的繃帶。十二具青銅棺槨同時開啟，棺中飄出的星髓在空中凝成囚籠。
"時辰已到。"儺麵人揮尺斬斷三根齒輪輻條，整個往生輪開始逆向旋轉，"該讓聖胎歸位了！"
林風在墜落的碎石間騰挪，結晶右眼突然刺痛。那些星髓囚籠的軌跡在視野中化作虛線，他驚覺每個轉折點都對應著自己前世的死亡場景。當第七個虛影浮現時，他鬼使神差地踏著棺槨躍向樞軸平台。
"叮——"
懷中的青銅蝴蝶突然撞向星髓鑰匙。兩相碰撞的刹那，往生輪核心迸發出刺目青光。林風看見壽衣老者的麵容在急速變化：時而變成墨老，時而化作趙三，最終定格成李雅純戴著黃金麵具的模樣。
"小心...時空回響..."蝴蝶殘存的意識波動刺入腦海。林風猛地側身，量天尺擦著後頸劃過，斬斷的幾縷發絲竟在落地前化為青銅小蛇。
壽衣老者的身體突然分裂成七道虛影，每道虛影都捧著盞青銅燈。林風右眼的結晶突然脫落，在空中炸成星屑。那些光點附著在最近的齒輪上，蝕刻出三百年前某個雨夜的畫麵：
李雅純渾身是血地跪在往生輪前，手中捧著初代聖胎的頭骨。她的重瞳裡不斷淌出星髓，正將頭骨上的裂痕一一修補。而頭骨天靈處嵌著的，正是林風此刻手中的星髓鑰匙。
"原來你才是..."林風話音未落，整座齒輪迷宮突然靜止。所有青銅棺槨的鎖鏈自動解開，棺中升起十二道星神虛影。他們掌心的青銅燈焰暴漲，將地底空間照得亮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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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儺麵人突然扯下麵具，露出布滿齒輪的臉——那竟是天工坊墨老年輕時的模樣！他手中的量天尺突然軟化，化作流動的星髓纏住林風手腕："你以為輪回是反抗？不過是命盤上的漣漪..."
"嘩啦！"
樞軸平台突然塌陷。林風與壽衣老者一同墜入核心機關，下方是沸騰的汞液海洋。那些銀漿中沉浮著無數記憶碎片，每個碎片都映著不同時期的李雅純。最深處有團蠕動的黑影，正將星神虛影不斷吞噬。
老者突然抓住林風的手按向自己心口："用鑰匙...刺穿命鎖..."他的皮膚下凸起北鬥狀的青銅紋路，"這是她為你留的..."
量天尺破空而至的瞬間，林風將星髓鑰匙狠狠刺入老者心臟。淒厲的尖嘯聲中，黑影化作萬千青銅烏鴉騰空而起。汞液海麵凝結出冰晶小徑，儘頭處浮現出李雅純的完整殘魂。
"去摩雲崖頂..."殘魂抬手點向林風眉心，往生輪的構造圖瞬間湧入腦海，"真正的第七盞燈在..."
轟鳴聲吞沒了後半句話。林風被氣浪掀出地底，重重摔在亂葬崗邊緣。懷中的青銅蝴蝶徹底粉碎，殘翼拚成個模糊的坐標——正是他初遇老乞丐的破廟方位。
三日後，林風蹲在破廟殘垣上。那日崩塌的地宮入口處，新生出無數青銅菌菇。菌傘表麵的紋路與星髓鑰匙完全契合，菌絲蔓延的方向直指西南。
"客官要買消息麼？"
熟悉的沙啞嗓音從身後傳來。林風猛然回頭，看見地下坊市的瞎眼老嫗正在分揀菌菇。她的眼窩裡換了新的魂火，此刻躍動的是李雅純重瞳特有的幽藍。
老嫗腳邊的竹筐突然裂開，滾出個青銅機關盒。盒蓋上凸起的星紋與林風胎記吻合，開啟的瞬間，整片菌菇地突然亮起星圖。菌絲彙聚成箭頭，指向雲層中若隱若現的摩雲崖。
"坐商隊的飛天駱駝..."老嫗用菌菇汁在石板上畫符，"子時經過哭魂澗時，記得喂它們吃朱砂。"
林風正要追問，老嫗突然七竅湧出星髓。她的身體迅速結晶化，最終凝成指向西南的雕像。菌菇叢中鑽出幾隻青銅鼴鼠，叼著星神商會的令牌四散奔逃。
暮色降臨時，林風蹲在商隊驛站屋頂。下方十二匹駱駝正在裝配翅翼，每片羽翼都由記憶金屬打造。商賈們交易的貨箱滲出銀白液體，在青石板上彙成往生輪的簡圖。
"新到的北荒星砂——"
戴孔雀翎的商人掀開錦緞，盤中星砂突然凝聚成人形。林風看見那虛影的麵容，赫然與壽衣老者分裂時的某個形態重合。商人袖中滑出的契約卷軸，邊角處印著火雲紋與星神商會的徽記。
子時的梆子聲傳來，林風混入商隊貨箱。飛天駱駝振翅的瞬間，他摸到箱底刻著的《天工開物》殘章——正是墨老當年誦讀的段落，隻是結尾處多出句血書：
"聖胎非器，人心為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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