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祈佑此時才知道,皇權在勳貴士族的聯手之下,竟然如此蒼白無力。
豐西府的官倉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在趙祈佑下令征調糧食壓製糧價的第二天失火,是個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已經不是高價糧賺多賺少的錢財問題了,而是上升到了權力的博弈。
趙祈佑想將皇權攥攏在手中,做到真正的言出法隨,這就不可避免的,觸碰到了勳貴士族的話語權與實際利益。
此時明麵上是在為救災平糧價,而背地裡,已是皇權與士族的正麵交鋒。
“於坤川!”
趙祈佑雙手緊握,指關節咯咯作響,低聲吼道。
暗夜使都尉於坤川,像個鬼一樣閃現而出:“臣在!”
趙祈佑額頭青筋凸起:“派出得力暗夜使,一部分前往豐西府,調查官倉失火之事!你親自前往,持朕密詔,見官大三級!授你先斬後奏之權!”
於坤川神色一凜,趙祈佑自登基以來,隻發過兩次雷霆之怒。
第一次,是在薑遠失蹤後,趙祈佑遷怒禦史大夫阮棋芳。
第二次,便是現在。
“臣,遵旨!”於坤川躬身接了旨意。
趙祈佑覺得還不夠:“一旦查實,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殺乾淨!
再派出暗夜使,監察京中百官,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給朕查出主謀!
否則,他們還以為誰都可以騎朕頭上!”
趙祈佑心底的戾氣滔天,也從此開啟了他的鐵血帝王之路,在與勳貴士族爭鬥的路上一去不複返。
於坤川剛剛退下,傳禮太監匆匆來報:“陛下,工部侍郎萬啟明、縣男沈有三覲見。”
趙祈佑穩了穩心緒:“宣!”
不多時萬啟明與沈有三匆匆進得禦書房,行大禮而拜:“臣,萬啟明、縣男沈有三,拜見陛下。”
趙祈佑看向萬啟明,關心的問道:“不必多禮,萬愛卿,你身子未好利索,朕不是準你休沐一個月麼。”
薑遠被水卷走一事,趙祈佑也曾遷怒於萬啟明,但冷靜下來後,想想此事也怪不得他。
再者,薑遠不在,煉鋼坊還要繼續建,趙祈佑還指望著煉出新鋼,以造更好的火槍。
所以,趙祈佑不僅沒有太多責難萬啟明,還以他護壩有功,行了封賞。
萬啟明經過半個月的休養,臉色依然蒼白,想來薑遠就在他眼前落水,而他卻無能為力,心中積壓的愧疚久不消散。
心中有了心病,即便鐘瑤用儘藥石,也無法將萬啟明醫成像往常一樣,動不動就咳嗽不止。
萬啟明輕咳了一陣:“臣已好許多了,謝陛下關心。”
趙祈佑又看向沈有三,心中卻是有些不喜。
沒有彆的原因,隻因為趙祈佑剛被勳貴士族將了一軍。
而沈有三雖然不販糧,但他不僅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賈,同時也是勳貴士族中的一員。
趙祈佑本能的將他與那些抬高糧價,發災民財的糧商劃上了等號。
趙祈佑陰惻惻的說道:“沈有三,你是為何而來?難不成,是受了那些被抓的糧商的委托,來找朕求情來了?”
沈有三腰彎得極低,眼神看著地麵:“陛下,有三是為您分憂而來。”
趙祈佑似笑非笑:“哦?你一個商賈,能為朕分什麼憂?”
萬啟明連忙搭話:“陛下,臣與有三聽聞豐西府糧倉失火,特來獻策。”
趙祈佑臉色一寒:“豐西府官倉失火,朕也是剛知道,你們從何得知?”
萬啟明答道:“陛下,您可能還不知曉,如今滿燕安都知道了豐西府官倉失火,聚集在城內外的災民,已有失控之勢。”
趙祈佑聽得這話,牙齒咬得咯咯響,災民與他這個帝王居然同時知曉豐西府官倉被燒之事,是哪些人散播的消息還用說麼。
原本趙祈佑發下詔告安撫災民,言說豐西府的糧食不日便至。
又讓張興開了燕安官倉低價賣糧,並在城外設粥鋪,勉強穩住了局麵,災民也眼巴巴的盼著豐西府的糧。
現在被人將豐西府官倉失火的消息散布出來,災民不失控才有鬼了。
士族的反擊迅猛無比,不但燒了豐西府官倉,讓趙祈佑無糧可用,還利用災民倒逼於他。
萬啟明見得趙祈佑怒色滿臉,奏道:“陛下,如今已到了危急之時,趁著戶部官倉還有糧,局麵還可控,必須儘快調來糧食才行!”
趙祈佑沉聲道:“最近的豐西府官倉失火,百萬石糧食付之一炬,恐怕朕再從其他地方征調糧食,也是來不及。”
萬啟明道:“非也!關於糧價飛升之事,臣與豐邑侯在小李莊時曾談起過,豐邑侯留有對應之術!”
趙祈佑聞言精神一振:“明淵留下了什麼話!快說!”
萬啟明麵露悲泣之色:“豐邑侯在放水淹麥田時,承諾村民不會讓他們餓肚子,臣閒提了一句,說若是多地受災,恐是糧價飛漲,有錢都不好使。
豐邑侯說,濟洲有造好的明輪船二十艘,誰抬糧價誰死!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臣認為,豐邑侯此言必有深意。”
趙祈佑摸著粗糙的胡渣子,眉頭緊鎖:“明淵這話是何意?唉,若是他在…”
薑遠落水已過去了半個月,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任誰都明白他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隻是沒有人願意說出來,依然帶著僥幸的期盼罷了。
萬啟明也歎了口氣,隨後正色道:“臣隨在豐邑侯身邊甚久,知他品性,他定然不會信口開河。
所以臣查閱了輿圖,再結合明輪船的行駛速度,若從楚州明陽湖走水路往東南入長江,可直抵山南東道的江陵、江夏等地,那裡自古以來就是魚米之鄉!”
一語驚醒夢中人,趙祈佑連忙讓太監取來輿圖,翻開一看,喜道:“明淵大才!若用明輪船走水路從山南東道運糧,一月可往返!”
趙祈佑欣喜之餘,又悲從心起,薑遠隻留下一句話,便解了他的危難,可薑遠卻是不在了。
如若薑遠在,他又何至於被一眾朝官要挾,又怎會被勳貴士族的連招打得無還手之力。
想至此處,趙祈佑竟泛起了淚花,恨蒼天不公奪他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