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箭落下,一眾禁軍士卒上得前來,將江竹鬆、唐明誌、田昌以及孔副班頭、那王姓小吏麵上的頭發一撩。
拿了文書核對無誤後,再用刻有“死”字的印章沾了朱色印泥,在他們的額頭戳了下去。
此印一蓋,就等於在判官簿上記了名姓。
台下已被清出了一大片場地,五匹拴著鐵鏈的戰馬早已就位。
車裂是文書上寫的比較“文雅”的刑罰名稱,民間的俗稱叫五馬分屍。
薑遠扔了令牌後,也便下了台帶著隨從開溜了,剩下的交給郎顯與花百胡來辦就是。
對於薑遠來說,車裂這種刑罰還是不要看的好,免得吃不下飯。
薑遠帶著獨臂老李與廖發才、杜青等人剛至刑場邊緣,就聽得行刑處爆發了騷亂,百姓躁動起來。
第一個被行車裂的是江竹鬆,他造了這麼大的孽,百姓豈會放過他,估計骨頭都剩不下了。
薑遠連頭也沒回,瀧河縣百姓的情緒落地,這番公審就沒有白費力氣。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薑遠重重籲出一口氣,自語了一句。
廖發才斜了一眼薑遠:“惡官惡吏都該死,你為民申了冤,平了民憤,老子…我感覺你怎麼好像並不怎麼高興。”
廖發才話音剛落,光溜溜的腦袋就被獨臂老子扇了一巴掌:“沒規沒矩,得稱東家!”
“你再扇我腦袋,我可就生氣了!”
廖發才摸著光頭,嘟囔著,倒也不是很生氣,這十來天與鶴留灣的人相處下來,發現他們並沒因他的出身而瞧不起他。
反而聽說廖發才被向天高算計,揚言遇上向天高,揍他個滿臉開花。
這讓廖發才瞬間覺得來對了地方,從此以後,身後也是有兄弟的人了。
薑遠笑了笑,認真回答廖發才的問題:
“古人說,天下順治在民富,天下和靜在民樂,等哪天大周不需要欽差來治惡時,那才是高興的時候。”
薑遠說完,大步向前而行,往糧倉方向去了。
廖發才摸著光溜溜的腦袋,站在原地一臉懵:“啥民樂民富,欽差不治惡回家玩泥巴麼?
哎,老李,你聽懂了沒有?”
獨臂老李笑了笑:“東家的話高深莫測,豈是你能聽懂的!跟上!”
“老李你裝啥裝,你不也沒聽懂!”
廖發才哼了一聲,又轉頭問杜青:“杜大俠,東家說的話是啥意思,你解釋一下唄。”
杜青抱著長劍懶洋洋的笑道:“就是說,大周之天下,像江竹鬆與唐明誌這樣的狗官完全沒有了,百姓的日子就喜樂了。
那時還要什麼代天子巡狩的欽差,那時候才是高興的時候。”
廖發才聞言撇了撇嘴,應了句:“昨晚我夢見娶到仙女了。”
杜青哈哈一笑:“你高興麼?”
“我高興個屁,夢裡又摟不著睡不著的。”
“那你現在知道他為何在判決完江竹鬆等人後,並不是很高興了?”
“懂了。”
廖發才搖搖光溜溜的腦袋,快步追薑遠而去。
薑遠未到得糧倉前,就聽得一陣喧鬨抱怨之聲。
“憑什麼賑災糧少了這麼多!昨日是每人三斤粗糧,今日就成八兩了?!”
“我們要見欽差!這還讓不讓人活,糧倉這麼多糧食,不給我們這些受災的百姓吃,又要賣高價糧麼!”
“哎,一丘之貉啊!本以為欽差來了,我們就有活路了,誰想到啊,發糧不過十日,就減口糧,我們怎麼活啊!”
排隊領糧的百姓議論紛紛,更有甚者已是口吐臟言,叫罵不休。
廖發才見得這情形大怒,他可是記得清楚,薑遠沒開倉放糧之前,這些災民圍在田家糧倉前哭嚎哀求,卻得不到一粒糧。
即便是餓死,又哪敢罵上田昌半句?
如今薑遠將瀧河縣的貪官汙吏全抓了,開了糧倉賑災,今日不過減少了一些糧,就被人辱罵。
“他娘的,這些人還有沒有良心!氣煞老子!”
廖發才按了刀柄,邁了步就要上前將那幾個罵得正歡的災民摁倒。
薑遠伸手攔住廖發才:“不要衝動!”
廖發才憤聲道:“他們這般罵你,往你身上潑臟水,你能忍,老子不能忍!”
薑遠正色道:“怪不得他們,如果你是他們中的一員,你也會罵的。”
廖發才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老子乾不出這等事來!”
薑遠淡聲道:“會的,你肯定也會。你想想,在這大災之年,災民們活過了今日,就會擔心明天能不能活下去。
朝廷的欽差來了,糧倉也開了,他們看見了活的希望,但心裡其實還是擔憂焦慮的,因為誰也不知道這糧能發多久。
如今突然減糧,而糧倉裡還有糧食,換作是你,你罵不罵,你會怎麼想?”
廖發才一愣,抓了抓腦袋:“我定然以為,有糧少發,肯定是欽差那狗官想貪!”
“這不就是了麼?”
薑遠歎了口氣:“大災之前,人性之複雜很難說誰對誰錯,百姓所知的有限看不到全局,他們的擔憂並不過分,讓人罵幾句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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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發才也歎了口氣:“你倒是懂得多,我就看不得這麼長遠,這侯爺就該你當!但你不解釋一番,豈不憑白背了罵名?”
薑遠看著在糧行前親自施糧的趙欣,淡聲道:“此處一切交給瑞雲縣主,且看她如何應對吧。”
趙欣聽得災民們的怒罵之聲,放下手中的簸箕,提了裙擺上了糧行前的台子,不急不緩的說道:
“眾位鄉親,請聽我一言。”
“說什麼都沒用,我們要糧!”
“對!要糧!我們不求多要,隻求像昨日一樣每人三斤就行!”
“這位姑娘,請讓欽差大人出來說話,為何突然減糧,糧倉中有糧為何不發!”
趙欣美目灼灼,看著那幾個領頭起哄的災民,正色道:“爾等隻顧起哄,卻不肯聽我一言,意欲何為?
本次減發賑災糧自有欽差大人的考量,若爾等不知原因依舊漫罵,就是你等的不對!凡事講個理字!”
“大家不要吵,先聽聽這位姑娘說完又何妨!”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拄著拐棍,高聲叫道。
這老者似有些威望,他一出聲,災民們逐漸安靜下來。
趙欣清了清嗓子:“眾位鄉親,爾等之擔憂,欽差大人也是清楚的,今日減糧並非克扣,而是不得已為之。
你們看這糧倉中的糧很多,但我瀧河縣有百姓七萬餘,再多的糧也有發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