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帶著獨臂老李與廖發才出了府尹衙門調查去了,薑遠飲了口茶又道:
“這幾日新任府尹龍川白早出晚歸,將淮州府賑災事宜整頓得條理分明,倒是省了我許多事。
若無太重要的事,咱們也該回京了,嶽父大人以為如何?”
上官雲衝點了點頭:“龍川白此人是康武十四年的進士,在湘潭從縣令做起,一路升至湘潭府尹,頗有些能力的。
本來按理說,他應升遷至太守,但太上皇認為太守節度一道,權力過大。
如今,大周太守一職已是空有其位而無其人,皆以州府而定。
但龍川白確實有些功績,那時又逢都水使何允謙勾結太子,便調了他來頂都水使之位,算是給他升了一級。”
“龍川白在京沒有什麼根基,出身也是書香小戶,與門閥士族沒有多大的牽扯,所以陛下才讓他來淮州。”
薑遠聞言,摸著下巴前後一細想,這才明白為何趙祈佑剛坐上龍椅,朝中大臣就迫不及待的倒逼皇權。
這事不是突然發生的,而是門閥士族積怨已久的必然結果。
鴻帝在位之時就已布下了局,逐漸取消太守製,隻留了位子卻並不再任命新的太守。
如此一來,太守漸漸就沒了。
而各道的太守,以往大多都是門閥士族的人在擔任,權力極大,有的甚至能壟斷一道的軍政大權。
鴻帝將原本歸屬太守的權力,分散下放到州府,且大量啟用無根基的寒門中人任府尹。
門閥士族能掌控的權力被稀釋,而皇家以此緩慢集權,長此以往對世家士族極為不利。
他們自然就會反抗。
就算沒有這一次水災,門閥士族的反擊也會到來,隻不過這次水患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契機罷了。
加之趙祈佑剛上位,根基還沒徹底紮穩,門閥士族怎會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上官雲衝又道:“你這次回京之後,怕是要擔實職了,陛下壓力太大,不會讓你再閒著的。”
上官沅芷哼了聲:“好似夫君沒有任實職,就閒著了一般。”
黎秋梧也附和道:“就是!看似閒散侯爺,出謀劃策哪樣少了夫君。”
上官雲衝撫著胡須道:“這不一樣,無實職,僅出謀劃策不會與任何人正麵衝突,但若擔了實職,就難說了。”
薑遠眉頭一擰,搖了搖頭:“實職萬不能擔的,擔了就走了父親大人的老路了。”
上官雲衝目光灼灼的看了一眼薑遠:“天下人為棋子,誰又能真正跳脫在外。”
薑遠笑道:“世人下棋,皆說觀棋不語真君子,我又不是君子,也不是棋子。”
上官雲衝一怔,細細一琢磨,突然哈哈大笑:“賢婿所說有理,喝茶。”
上官沅芷與黎秋梧聽得莫明所以,皆不明白他們打的什麼機鋒。
“爹,夫君,您們這是什麼意思?”上官沅芷眨巴著大眼睛問道。
上官雲衝哈哈笑道:“你們無需懂,隻需記住,鐵匠鋪的鐵匠隻管打刀,而不是成為刀。”
上官沅芷與黎秋梧聞言,心下恍然,卻是懂了。
薑遠不願擔實職,也不願走薑守業的老路,是不願成為皇家的刀。
刀,終究是為人所用的,而刀總有生鏽的一天,到時候要麼刀折刃斷,要麼藏於庫房。
上官雲衝站起身來,抖了抖袍服:“為父去整頓軍務,安排回程事宜。
芷兒、梧兒,你二人與遠兒這兩個月聚少離多,就不用回營了。”
上官雲衝說走便走,抬了步便離了後宅。
上官沅芷與黎秋梧俏臉微紅,媚眼看向薑遠。
黎秋梧嬌媚一笑:“可惜了,沒能給夫君帶些枸杞桑葚酒來。”
“噗…”薑遠一口茶噴了出來,嗆個半死。
上官沅芷與黎秋梧架了薑遠就走:“夫君,這些日子都在忙,也沒聽你細說怎麼到得淮州之事,您與我們說說。”
這些日子薑遠與龍川白商討淮州府事務,經常忙至天明。
如今好不容易將所有事務交接給龍川白,得了空閒,薑家的田也得要耕了。
淮州府城的郊外,自救的災民借了官府的牛,將田耕了一畝又一畝,一遍又一遍。
又逐漸有了恢複生機之象,俗話說,希望在田野上麼。
杜青帶著獨臂老李、廖發才在官道上縱馬疾馳了一上午,他們要去最近的興桓縣。
百姓給薑遠與趙欣立長生祠一事,還沒有大麵積蔓延到淮州府城。
要想查清這事的來龍去脈,隻能到淮安下轄的各縣中去。
“杜大俠,老李,咱們已進興桓縣了!這天太熱了,咱們到前麵的樹蔭下歇息一番如何?”
廖發才抹了把額頭的汗,皮甲後的衣衫已全是汗水。
“好!”
杜青抬頭看看正烈的日頭,此時已值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長途趕路確實有些吃不消。
三人到得官道旁的一棵老槐樹下,見得許多百姓正對著一座用石塊搭成,高不過三尺的小廟不停的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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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三人下了馬,走近一看,卻見得樹下的小廟裡擺著一大一小兩塊木牌。
大的木牌上寫著:“豐邑侯薑公遠佑淮仁德真君長生祿位。”
稍小的木牌上則寫著:“瑞雲縣主趙氏欣安民仙姑長生祿位。”
看這兩塊木牌的成色,皆是新製的,上麵的毛刺都清晰可見。
“還真有長生牌位,不過這廟也太簡陋了,土地公怕是都不會住,東家不願百姓為他立生祠,咱們砸了這破廟便是。”
杜青的神情越發凝重起來:“砸不得!若砸了反而會起到逆反的效果!
像這種小廟,除了淮州府城外,隻怕淮州府各縣到處都是了,百姓家中定然也有,砸不完的。”
杜青絲豪不懷疑,待得災情過後,這些百姓定會要湊了銀錢修大廟,給薑遠與趙欣朔金身。
廖發才抓了抓腦袋:“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百姓自發設生祠,說明咱東家得人心嘛,不知東家為何還不高興。”
杜青搖了搖頭,他以前雖是一介遊俠,但他嶽父是許永茂,其妻柔兒又是暗夜使。
日夜相處下來,怎會不對杜青說起一些朝中軼事,有些東西是絕對不能碰的。
民間常說得民心者得天下,連廖發才都覺得薑遠得了民心,這事能是什麼好事。
“這一招夠狠,這回有麻煩了。”
杜青自語了一聲,揉了揉臉扯了個笑臉,走近那些跪拜的百姓,朝一個白發白須的老者行了個禮:“長者有禮了。”
那白發老頭見得一個背著長劍,麵容俊朗無比的青年,溫文爾雅的朝他行禮,連忙還了禮:“公子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