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裕瑞突接戰報:岑毓英所部於中江戰敗,岑毓英本人不知所蹤。
岑部兵力三倍於西賊,且糧餉物資豐足。岑毓英素通兵法,往昔頗有戰功,緣何竟連一日都堅持不住,一戰即潰?
裕瑞滿心驚疑,即刻增派探馬核實消息。又過數日,到八月七日,消息確鑿無疑。
並非清軍探馬突然得力,而是大量清軍敗兵被西賊遣返成都,此時已至成都城外。
“他們在何處?有多少人?”
這日午後,成都府衙內,裕瑞怒不可遏,向前來稟報的一名牛錄章京發問。
“在北城牆大安門外,約兩三千人。”
那牛錄章京小心翼翼應答。
裕瑞下令道:“放他們進城,單獨關押於一營,仔細甄彆。”
“大人……”那牛錄章京欲言又止,神色猶豫。
裕瑞催促道:“都這時候了,有話快說!”
“西賊大軍尾隨那些敗兵而來。”
裕瑞聽聞此言,大驚失色,顧不得斥責那牛錄章京。
急忙喚來幾個親兵,匆匆步出府衙,翻身上馬,朝北麵的大安門疾馳而去。
不多時,裕瑞等人登上大安門城牆。舉目一望,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但見城門外,已聚集了三四千清軍敗兵。
眾多傷員,有的躺於擔架之上,由同伴抬至城下;有的相互攙扶,正朝著城牆上呼喊。
視線所及之處,仍有三三兩兩的敗兵,或三人一組,或五人一夥,抬著擔架,彼此扶持著朝成都城趕來。
遙遙約五六裡處,一隊隊軍容嚴整的西賊,正在安營紮寨。還有被放出的潰兵,排成一條蜿蜒的長線,從西賊的營寨走出,朝著大安門走來。
城牆上站滿了聞訊趕來的成都平民,正與城下的敗兵大聲交談。呼兒喚爺之聲、哭喊聲、叫嚷聲交織一片。
裕瑞隻覺眼前一陣發黑,下意識伸手扶住城牆。喘息片刻,他才咬牙切齒地問道:“誰準許百姓上城的?”
身旁站立的一位名叫穆熙的副都統,聽聞此言,臉色瞬間煞白。
滿清的成都將軍官銜為從一品,帳下設有兩名正二品副都統、六名從三品協領。此外,還有正四品至正六品的牛錄章京、防禦、驍騎校,人數從十幾人到幾十人不等。
除這些正式軍職外,還有品級為七到九品、人數不定的筆帖式,負責將軍衙門內繁多的文字事務,諸如文書往來、檔案記錄與整理、公文收發等。
今日恰是這位穆熙副都統負責大安門的城牆巡視。
起初,他隻見城外二三十名敗兵,便收受了這些敗兵的賄賂,為城內的敗兵家屬傳遞消息。
豈料,城中百姓聽聞消息後紛至遝來,城外的敗兵傷兵也越聚越多,直至西賊大軍現身,局麵徹底失控。
裕瑞見穆熙這般神情,心中已然明白,暗自歎息。八旗軍紀鬆弛已久,發生此類事情並不意外。事已至此,即便他將穆熙斬殺,亦是於事無補。
況且,穆熙的親妹妹嫁給旗主做了小妾,正備受寵愛,穆熙的副都統之位正是旗主大人親自安排的。此刻殺他易如反掌,可日後他妹妹在枕邊吹風,自己哪有好日子過?
無奈之下,裕瑞隻得佯裝未見,正欲吩咐兵丁將百姓驅趕下城。
忽聞城牆上傳來兵丁與百姓的一陣驚呼,裕瑞急忙抬頭,朝城外望去。隻見遠處西賊的軍陣中,湧出數十騎騎兵,朝著大安門緩緩而來。
這些賊兵行軍速度並不快,沿途還與敗兵打招呼,一路蜿蜒行至大安門外。
“我們大王不忍心……,給你們五日時間.....。五日之內,我軍絕不攻城。”一名賊兵扯著嗓子,朝著城牆上呼喊。因夏日風大,城牆上的人聽得斷斷續續,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