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至下午,天空中那輪烈日依舊無情地炙烤著大地,灼燒著天京城內的人心。
東王府軍機房前的廣場上,青石板地被曬得黝黑發亮,刺目的反光讓人睜不開眼。
四周沒有一絲風,兩側的黃龍旗無力地低垂著。
廣場上佇立著百來名天國高官,他們各自站定,不敢相互打聽消息,因為這違背東王府的規矩。
眾人隻能不停地擦拭額頭的汗水,也不知這汗是酷熱所逼,還是因不知誰又將受罰而心生恐懼。
忽然,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轉頭望去,隻見一隊人馬緩緩而來。
翼王石達開陰沉著臉,與兩名護衛走在最前,其後是東王府的一隊親兵,領頭的是扶天侯傅學賢。
隊伍後麵跟著一輛囚車和一輛板車。
天國刑部尚書、衛國侯黃玉昆披枷帶鎖坐在囚車裡,燕王秦日綱低著頭,步行跟在囚車後。
最後的板車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之人,一動不動,生死未卜。
此人似剛經包紮救治,卻又被粗暴扯開,露出滿身的傷痕。
到了廣場邊緣,眾人下馬,繼續走向廣場中央。
石達開與身後的黃玉昆低聲交談著什麼,黃玉昆點點頭,爬上台階,邁入巍峨的軍機房。
石達開並未去軍機房外,專為他這種身份高貴之人準備的廊前休息區,而是靜靜地站在台階之下,一言不發。
不一會兒,頭戴雙龍雙鳳冠、身穿黃色團龍袍的楊秀清,帶著數名官員,從軍機房中闊步走出。
廣場上所有官員,包括翼王石達開在內,齊齊向楊秀清行三拜九叩大禮。
禮畢,楊秀清未讓眾人平身,徑直走到放著馬夫的板車前,指著那血肉模糊的苦命人,對傅學賢厲聲道:
“將這不長眼的奴才五馬分屍。”
跪在地上的傅學賢連忙領命:“遵東王九千歲旨意。”
楊秀清又轉到黃玉昆的囚車旁,正欲開口。
披枷帶鎖,跪在囚車裡的黃玉昆見狀,搶先開口道:“東王殿下,罪臣德薄才疏,願辭去刑部尚書一職。”
“辭呈在罪臣懷裡,隻是如今這般模樣,不能親手拿出,望東王殿下恕罪。”
楊秀清冷哼一聲,還未回應,地上跪伏的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粗豪的聲音:“罪將也請辭。”
眾人聞聲,雖不敢轉頭,但聽出是燕王秦日綱的聲音。
在太平天國,除首義六王,燕王秦日綱地位排第七。
如今南王已死,西王遠在四川,對天京朝政無實際影響,秦日綱已是天國內權勢第五人,衛國侯黃玉昆也能排進前十。
楊秀清雖權勢滔天,但如此高級人物同時請辭,還是頭一遭。
在他眼裡,這種舉動就是不服他的統治,挑戰他的權威。
隻見他脖子青筋暴起,獨眼射出淩厲寒光,如惡鬼般就要擇人而噬。
“九千歲!”此時,楊秀清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他回頭,是天國首席內政官——天官正丞相、佐天侯陳承瑢。
陳承瑢跪伏於地,聲音顫抖地提醒:“九千歲,大戰在即,勿失軍心士氣。”
楊秀清氣得渾身顫抖,在他看來,這幾人是在逼宮。
他原本隻想為難黃玉昆,目的是敲打石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