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到下午兩點,外麵傳來當值官吏的輕微腳步聲與交談聲。
蕭雲驤辦公的書房位於二堂裡麵,無人來打擾,所以十分安靜。
趙烈文被兩人的交談吸引,走到辦公桌前坐下,饒有興致地看著濮鈺:“卓如,你這提議石破天驚、亙古未有,著實讓我耳目一新。你是怎麼想出這般奇謀的?”
濮鈺爽朗大笑,絲毫不在意趙烈文言語中略帶的調侃,還一臉自得。
“惠甫,當今是大爭之世。這大爭,既體現國內局勢,也反映在海外現狀。我們首要任務是爭取華夏士庶之心,以此減少統一的壓力。”
“這是各方在軍事、理念、團隊凝聚力、治政能力等全方位的較量,也關聯著首領個人形象與魅力的競爭。”
趙烈文微微點頭,打趣道:“卓如,你是想把大王推出去,讓他和京師的賢豐、江寧城的洪天王一較高下,為大王樹立一個卑宮菲食、龍德在田的典範?”
這文化人之間的對話,讓蕭雲驤聽得雲裡霧裡,但大致意思他還是懂的。
濮鈺先輕輕點頭,又緩緩搖頭:“惠甫,你說得對,但不夠全麵。大王德才如何,你在他身邊,自然清楚,哪用我這個新人吹捧?我隻是如實反映。”
趙烈文回想蕭雲驤的衣食住行和治軍理政諸事,默默頷首。
濮鈺接著說:“我提議大王公示私產,不隻是和賢豐、天王打擂台,更是要為西王府官吏樹立榜樣。”
“讓他們盤算自家家底,和大王對比,看是否還心存不滿。”
“且《禮記·禮運》有雲,‘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我們既然宣揚共和,那麼共和與家天下最大的區彆是什麼?”
“不過是‘天下為公’這四個字而已。”
“倘若大王公布個人私財,正是‘共和’最直接的體現,這可比學堂裡的教師講一百遍道理,都更有說服力。如此一舉多得之事,如何不可行呢?”
趙烈文先前還以為濮鈺此舉,是為了塑造蕭雲驤的光輝形象,有拍馬阿諛之嫌,所以忍不住出言調侃。
此時聽了濮鈺言語,才明白他用心良苦。
於是他站起身,鄭重地向濮鈺稽首作揖:“卓如遠見,我不及也。”
濮鈺也起身作揖回禮:“惠甫謬讚,我隻是偶有所得。以惠甫之能,在大王身邊曆練數年,必定勝我遠矣。”
蕭雲驤看著這兩位士人充滿儀式感的舉動,忍不住咧嘴笑出聲來:“好了好了,你們倆就彆互相吹捧了。”
待兩人坐下,蕭雲驤略作思考,對著濮鈺點頭道:“你的話頗有道理,我被你說服了。”
“隻是我的確沒什麼個人私財,除了俸祿,家裡就幾床被褥、幾本閒書,還有李仲卿送我的一塊懷表,清點起來很是容易。”
濮鈺聽後,大喜過望,迅速從懷裡掏出筆記本和炭筆,當即在桌上鋪開:“大王,今日我這個《榮華月報》主編,親自對大王進行一次采訪。”
於是,三人立刻開始盤點蕭雲驤的家底來。
蕭雲驤月俸八十銀元。而西軍西王府最基層的士兵和吏員,原本月俸是三兩銀子,後來改發銀元,調為四元。
對比華夏其他軍隊,如原相軍士卒月俸四兩二錢銀子,綠營士兵月俸一兩三錢銀子。
最為淒慘的是天國士卒,所有收入都歸聖庫,供天王、東王揮霍,打了勝仗,才能吃頓肉。
相軍和綠營軍的菜錢、武器等需自己承擔,還常被長官克扣。
而西軍全包飯食、服裝、武器等支出,吏員也有公共食堂。且俸祿由西王府錢莊發放,不經軍官之手。
且監督錢莊是否克扣士卒餉銀,是各級軍法官、軍師的核心職責之一。
如此算來,蕭雲驤和最基層士卒的月俸差額達二十倍。
不過,無論是士卒還是吏員,都有獎金。
打勝仗、業績突出、駐守海外等,都能獲得獎金或補貼。普通士卒一年下來,收入約六十元,合五十多兩銀子。
而如今一五口中等人家,一年基本的衣食住行的花銷,也就五十兩銀子左右。
也就是說,西軍西王府最基層人員的俸祿,都足夠全家吃喝。
如今西王府羽翼已豐,漸成氣候,所以招人並不難,隻是招到合適的人不易。
況且,西軍實行均田畝製度,大量為保衛自己財產的鄉村年輕人,成為西軍強悍戰鬥力的核心保證。
當然,蕭雲驤並沒有這些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