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以額搶地,青紫滲血;有人咬破手指,在素白絹帛上奮書“誅國賊”三個血淋淋的大字,高高擎起。
那刺目的殷紅,映著午門灰暗的城牆,驚心動魄。淚水混著額血,從年輕激憤的臉頰滑落,砸在皇城根下的塵埃裡。
這“伏闕泣血”的悲壯一幕,成了壓垮奕欣聲望的最後一根稻草。
頃刻間,“恭親王奕欣”五字,從朝廷柱石、救時能臣,徹底淪為舉國口誅筆伐的“國賊”。
昔日因通曉洋務、推動變革積攢的人望,在這滔天民怨與士林清議前,煙消雲散。變得如過街之鼠,人人唾棄。
茶肆街巷的議論唾罵,奏章裡的彈劾攻訐,皆指向那座煊赫一時的恭王府。
輿情洶洶,如沸油滾燙。
深宮中的賢豐帝,亦被這山呼海嘯震得坐臥不寧。
加之病體稍愈,他隻得強撐視事,平息這幾乎掀翻屋頂的怒火。
諭旨頒下,以奕欣“與洋人談判期間,擅權妄為,簽此喪權辱國之約,鑄成大錯”為由,將其親王爵降為郡王,褫奪一切職務——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等銜儘解。
勒令其於王府閉門思過,無旨不得擅離,形同軟禁。
然而,對於那紙掀起滔天巨浪的《天津條約》,賢豐帝的處置卻異常謹慎,甚至曖昧。
他在諭旨及發往各地的塘報中竭力安撫:
“……國事維艱,內憂未靖,實不宜再啟外釁。津門之約,雖多權宜,然亦換取洋人承諾不助內賊,允我購置槍炮以自強。此乃忍一時之辱,圖萬世之安也。”
“天下臣民,當效越王勾踐臥薪嘗膽之誌,忍辱負重,同仇敵愾。”
“待我朝掃清寰宇,平定內賊,國庫充盈,兵甲犀利之日,自當勵精圖治,徐圖更張,必有越甲吞吳、雪恥複土之時!”
“望中外臣工,體念時難,共克時艱!”
此諭如沸油鍋中潑入一瓢溫水,雖未能儘熄怒火,卻也暫時壓住了要求廢約開戰的聲浪。
朝廷定調“忍辱負重”、“臥薪嘗膽”,矛頭重指心腹大患——內亂。
朝野上下,彈章與辯駁齊飛,悲憤與無奈交織,紛擾爭論持續近兩月。
直至前線傳來更緊迫、更窒息的驚雷:西軍悍然打破對峙,猛攻南陽府!與此同時,江北大營防線被大平軍徹底撕破,江南大營亦岌岌可危,傾覆在即!
這兩道戰報如霹靂炸響,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從津門條約的爭吵中強行拽回。青庭上下的神經,再次被內戰的烽火死死攫住。
京師關於恭親王是“功臣”還是“國賊”的喧囂,關於條約是“權宜”還是“賣國”的激辯,在這迫在眉睫的危機前,終漸低沉、消散,被更暴烈直接的戰報所取代。
風波,似乎暫歇。唯餘滿地狼藉的爭議,與一顆深埋的、名為屈辱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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