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雞西門城頭,寒風如刀,滴水成冰。
常青緊握冰冷的望遠鏡,指節發白。
鏡筒中,那曾令他引以為傲的血狼營,如同撲火的飛蛾,在西軍陣前不足百步之地,遭遇了毀滅性的打擊。
“轟!轟!轟!轟——!”
視野劇烈震顫。震耳欲聾的炮聲,仿佛直接轟擊在他心上。
他清晰看見,血狼營狂飆突進的鋒矢,在驟然卸下擋板的運糧車後,露出的黑洞洞炮口前,瞬間化為齏粉!
金屬風暴席卷而過。人馬如同朽木般碎裂、拋飛!猩紅血霧騰空而起,頃刻吞噬了那數百騎悍勇的身影。
僅僅片刻,雪白大地已是一片刺目猩紅。
唯餘數十騎殘兵如喪家之犬,亡命逃回城門,身後隻餘地獄般的狼藉。
大勝後的西軍,並未趁勢追擊,反是不慌不忙地布置重炮陣地,打掃戰場,一派從容。
常青緩緩放下望遠鏡。鏡片上似還烙著那片猩紅。
一股刺骨寒意自腳底竄上頭頂,瞬間吞噬全身。
他早知西賊火器犀利,卻萬萬未料對方如此歹毒狡詐!
竟用尋常運糧車偽裝,布下這致命陷阱,誘他精銳騎兵抵近,再以排炮抵近齊射,行此雷霆屠戮!
這哪裡是打仗?分明是精心策劃的屠殺!
他死死咬住後槽牙,腮幫肌肉繃緊。喉頭滾動著鐵鏽般的腥甜。悔恨如毒蛇噬咬心尖。
一個照麵,五百血狼營精銳……竟隻餘這寥寥數十騎!
那是他手中最鋒利的刀,是震懾西北的凶名,如今卻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事已至此,縱然捶胸頓足,亦是徒然。
他強迫自己冷靜。
冰冷眸子掃過城下那片修羅場,心中唯剩一念:此後絕不能再犯此類錯誤!絕不能心存僥幸!定要以死戰的決心!
待最後那數十名魂飛魄散的刀客營殘兵,倉惶湧入城門洞,常青嘶啞著喉嚨,下達了冰冷命令:“用磚石,給我把所有的城門洞,嚴嚴實實地堵死!澆上水,凍住!”
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士兵們立刻分作數隊,奔向其他三個城門,忙碌起來。
西門門洞裡,磚石迅速堆積。冰冷的水嘩啦啦澆下,在寒風中急速凝結。
這扇曾自由出入的通道,轉瞬化為一道冰冷的死牆。
寶雞城,已無退路。
他將城防指揮權交予副手杜遷,隻丟下一句:“死守!”
隨即,帶著七八十名殺氣騰騰的親兵,腳步急促地走下城牆青石階。
冰涼朔風卷起他的官袍下擺,呼呼作響,似為他急促的心跳打著節拍。
他未回總兵行轅,而是直奔縣衙而去——那裡,存放著寶雞此刻最緊要之物。
寶雞縣衙大堂內,氣氛與城頭肅殺迥異,卻同樣彌漫著一股壓抑的焦灼。
知縣賀維翰,正眉頭緊鎖,與堂下七八位本地豪紳交談。縣丞、典吏等一乾僚屬,或坐或立,圍在周邊,臉上皆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