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常青徑直挑明與賀知縣相互厭惡後,話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殘酷的清醒,震徹縣衙大堂:
“但你給我聽清楚了!西賊就在城外!我麾下最精銳的五百血狼營,一個照麵,就被他們的排炮轟得隻剩十幾人逃回!”
“現在是什麼時候?此刻火燒眉毛,城破就在頃刻!”
他猛地一指堂外西門方向,目光似要穿透牆壁,直抵那片血腥戰場:
“守不住城,這些銀子銅錢,難道要留給西賊,讓他們拿我們的錢,造槍炮來殺我們的人?或是用來收買人心,穩固他們的狗屁統治?!”
目光再次鎖住賀維翰,語氣帶著一絲嘲諷,卻也遞出一個台階:
“堂上諸位皆可作證,你賀知縣是受我常青武力脅迫,身不由己!你,連同負責賬目的戶房司官、負責治安的縣尉,”
他掃過被點名的幾人,“你們的差事,就是給我死死盯牢庫中餘銀!嚴防宵小趁亂哄搶!待本鎮需用時,隨時來取!短了一兩,唯你們是問!”
此時,親兵已砸開府庫,搬出十來箱銀錢,堆上縣衙的馬車。
那隊長湊近稟報:庫內尚有七八十箱,粗粗一算,該有十幾萬之數。
常青點頭,繼續對賀知縣道:
“至於我常青的生死,城若破,必死戰殉國,以報如天皇恩;若能僥幸守住寶雞城,皇上對我是殺是剮,卻也顧不得了。”
不等賀維翰從那連珠炮般的命令和“台階”中回神,常青那冰錐似的目光,已刺向堂下七八個麵如土色、呆若木雞的本地豪紳。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聲音不高,字字卻如重錘擂在鄉紳們的心坎:
“西賊那套,不用我多費唾沫,你們心裡都門兒清吧?嘿嘿,隻要他們的腳踏進寶雞城,”
常青喉間滾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們的萬貫家財、千頃良田,一個銅板、一粒糧食也休想保住!統統要被分個底兒掉!”
他向前踱了一步,沉重的軍靴踏在青磚地上,發出沉悶回響,壓迫感陡增。
目光如電,逐一掃過這些寶雞城呼風喚雨的人物,眼神裡是洞悉一切的輕蔑:“彆當本鎮是瞎子!在座的各位,哪個手上沒沾著幾條人命?”
“西賊的規矩,你們比我懂!等他們進了城,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少不得都要去那絞刑架上,嘗嘗懸空蹬腿的滋味!”
目光最終釘在一個華服錦袍、年約五十、體態微胖的男子身上——寶雞首富薑崇嶽薑員外。
“薑員外,”常青的語調帶著戲謔,“你在渭河邊那幾千畝上好的水澆地,果真都是祖上積德、乾乾淨淨得來的?”
“上月,為了霸占人家一對才十四五歲的雙胞胎姐妹花,你做局誘賭,逼得那家的爹娘兄長走投無路,家破人亡。”
“嗬嗬,這事兒,你以為瞞得過誰?西賊要是今日進了城,就憑這一樁,你覺得還有命見到明天的日頭嗎?”
常青平淡的話語,卻似驚雷在薑崇嶽耳邊炸開。
他肥胖的身子猛地一顫,臉色由白轉青,豆大的冷汗瞬間爬滿額頭,後背錦緞頃刻被冷汗浸透,深色的汗漬洇開。
嘴唇哆嗦著,想辯解,喉嚨卻像被堵死,一個字也吐不出。
其他鄉紳亦是眼神閃爍,或死盯鞋尖,或偷覷左右,無人敢迎視常青那仿佛能剜出人心的目光。
薑崇嶽終於扛不住這泰山壓頂般的壓力,猛地一跺腳,帶著哭腔哀嚎:“常大人!常大人明鑒啊!這……這……小人知錯了!”
“可……可您讓小的們怎麼辦?上城牆去跟西賊拚命?小的們……小的們也不會啊!”
常青睥睨著這群平日作威作福、此刻惶惶如喪家之犬的鄉紳,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用不著你們去送死!”
他抬手,指向堂中堆積如山的銀箱,語氣斬釘截鐵:
“聽著!即刻去通知城中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幼!隻要有人能擔一桶水上城頭澆下去!本鎮當場賞他半貫錢!現銀結清,童叟無欺!”
“水從哪來?井裡、缸裡、哪怕是茅廁裡的糞水,本鎮都認!隻要潑上城頭,凍住城牆,錢就歸他!”
他目光掃過那些在晦暗光線下閃爍的銀箱,語氣糅合了不容置疑的威脅與赤裸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