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寒意尚濃。
蕭雲驤起身洗漱,與彭雪梅簡單的用過早飯後,便徑直走向衙前廣場。
江城初醒,天光澄澈,唯天邊浮著幾縷薄雲。
雖是隆冬,卻是個晴天。朝陽未起,東麵天空已鋪開一抹淡金,稍稍驅散了寒意。
廣場上青磚石麵泛著微光,磚縫間凝著夜來的薄霜,在晨光中,閃爍細碎的晶點。
一整連警衛早已列隊肅立,嗬氣成霧,氤氳如紗。
除盧嶺生、趙烈文等文書護衛之外,一位中等身材、眉目英挺的中年軍官邁步上前,向蕭雲驤利落敬禮。
正是新任警衛長敬翔。
他麵容沉靜,不見尋常官兵麵對蕭雲驤時的激動,唯有軍人特有的冷肅。
自報職務姓名之後,便不再多言,隻以手勢,指揮隊伍護衛蕭雲驤上馬。
蹄聲清響,眾人馳向江邊碼頭。
那裡早已備好出行的大船。
碼頭上泊著一大一小,兩艘明輪蒸汽船。
大船尤為醒目,船側漆有英文“surprise”及中文“驚異號”。
船長四五十米,是純客輪製式,據說可載二百人,分設頭等艙、普通艙與甲板站位。
蕭雲驤一行不為享樂,並不講究舒適。人馬先登“驚異號”,餘者安置於後方小火輪。
兩船分攤,倒也不算擁擠。
船員中西混雜,有洋人,亦有華夏人。
接待蕭雲驤的是軍情局上尉任剛——貌不驚人,蕭雲驤卻認得他。
前番赴安慶與石達凱接洽的,正是此人。
眾人登船完畢。因是包船,且蕭雲驤未露身份,並無閒人叨擾。
任剛引蕭雲驤、趙烈文、盧嶺生及幾名近衛,進入包間安置。
蕭雲驤笑問:“這便是與旗昌洋行合作,長江聯合航運公司所購的新船?”
“回大王,正是。”
任剛恭敬應答,隨即簡要介紹。
原來旗昌洋行,乃是此時遠東著名之米資公司,1818年由米國商人塞繆爾·羅素創辦於廣州,初營廣州至波士頓跨國貿易,亦曾參與走私y片。
此外,它還代理多家歐美公司在華銷售,並於華夏采購茶葉、生絲等商品。
1842年《南京條約》簽訂後,旗昌洋行將總部遷至滬城,不久便直購武夷茶,開辟了福州茶市。
待西軍控製長江中上遊,並厲行禁煙,旗昌遂轉營茶葉、瓷器、絲綢等華夏傳統外銷商品。
當初西王府尋西洋公司合作長江航運,帶嚶之太古、怡和二洋行很是動心,皆曾參與競標,然終因西王府與帶嚶交惡,相繼退出。
此情形與鐵路事宜如出一轍,反給米資的旗昌洋行良機。
時米國國內南北紛爭日劇,自顧不暇,自無力顧及海外私商投資。
況且若能奪帶嚶的遠東商機,米國政府亦樂見其成。
故聯合公司初立,長江聯合航運公司便斥四萬五千銀元,自舊金山購得此排水456噸之“驚異號”及其他小輪,投入長江航運。
半載以來,業務經營得風生水起。
因係合資,且西王府掌實控權,西軍的人員物資調動,常租其船。
當然一切費用,照價支付,並無例外。
待全員登畢,“驚異號”緩緩啟動。
鍋爐中傳來沉悶的添煤聲響,間雜鐵鍬刮擦的銳音。繼而蒸汽機如巨獸蘇醒,轟隆聲漸起,船體隨之微震。
高大的煙囪,噴出濃黑煤煙,翻卷騰空,隨風向後飄散。空氣裡彌漫開煤灰與機油混雜的氣味。
兩側明輪徐徐轉動,沉重槳葉次第拍擊江水,濺起濁浪,嘩嘩作響。
纜繩被水手解開收回,輪船與碼頭之間,一道水痕逐漸擴大。
伴隨明輪加速之聲,“驚異號”笨拙的調轉船頭,駛入主航道,漸行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