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蕭雲驤與李竹青在書房中議事。
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欞,將空氣劃開一道澄澈的光柱,細小的塵埃在其中無聲浮沉。
對於天國的局勢,蕭雲驤心下雖有幾分惋惜,卻並不縈懷。
他再明白不過: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欲成大事,終究要靠自己。
況且西王府的軍政理念,從來就與上京殊途。
如今不過是暫且維持井水不犯河水之局。他日分道揚鑣,幾是定數。
他踱了幾步,靴底輕叩方磚,站定對李竹青道:“仲卿,我意已決,親赴贛省前線。總參謀部一切事務,暫由你統管。”
李竹青本就是西軍副總參謀長,蕭雲驤與總參謀長賴汶光若皆不在,由他主持總參,名正言順。
他並未推諉,隻抬眼時,目光裡含著一絲不解。
蕭雲驤便道:“眼下嚶弗人的聯合艦隊已與青庭勾結,不日便將大舉來犯。贛省戰線南北超過千裡,且是水陸並戰,情勢之複雜。”
“以我軍眼下傳達訊息的速度,單靠左先生一人,恐難周詳。”
他聲音微微一沉:“況且,此番是我西軍與西洋列強第一次正麵交鋒,我若不去,心實在難安。”
李竹青聽罷,知是實情,不再勸諫,隻將身子略向前傾:
“大王,您身係西王府之存亡絕續,絕不能有半分閃失。此行警衛,必須加強。”
蕭雲驤眉頭微蹙,不以為意:“我平日居江城,出入有警衛排;外出巡視,亦有一個整編警衛連隨行。”
“前次往南陽以北,甚至動用了警衛營。這還不夠?”
“難不成要讓整個保衛部,隻圍著我一人轉?況且所到之處,自有當地部隊承擔外圍警戒,何必空耗人力?”
西軍保衛部屬國民警衛隊序列,受總參謀部轄製,編製為一團,專責護衛西王府軍政要員及家眷,部長正由李竹青兼任。
這僅是明麵護衛,尚有眾多軍情局探員暗中策應,則不在此列。
李竹青搖頭:“非是要增添人數,而是要調派真正精乾得力之人。”
“現有警衛連的同誌,皆是各部隊百裡挑一的好手,忠勇與身手,自不待言。”
“卻獨獨缺一位心思縝密、閱曆深厚的軍官居中統領,方能防微杜漸,洞察潛在的危險。”
蕭雲驤的腦中,頓時浮現盧嶺生那張憨厚耿直的臉龐來。
若論舍身護主,他對盧嶺生的決心與膽魄,沒有半分懷疑;
可要說到察言觀色、於纖毫處辨明險厄、防患於未然,這年紀與自己相仿的漢子,隻怕還不如自己來得機敏。
他仍是搖頭:“嶺生很好,不必更換。我與他相處融洽,他自己也不願離去。”
李竹青這才發覺蕭雲驤理會錯了,忙擺手道:“大王誤會了。並非要撤換嶺生同誌。”
“是想在外圍警衛指揮崗位上,增派一位經驗豐富的軍官統籌全局。嶺生仍領一個班,專門負責大王您的貼身警衛。”
蕭雲驤心下了然,暗歎一聲。
他豈不知盧嶺生忠肝義膽、身手過人。
但帶兵管理確非其長,似乎他本人也誌不在此。
前次南陽之行,他便有所察覺——那時那支警衛營,幾乎算是他親自在指揮調度。
想必負責保衛的李竹青,早已看出端倪,故有此提議。又為顧及他的感受,隻說是“加派”而非“頂替”。
於是他問道:“聽你此言,是已有了合意的人選?”
李竹青咧嘴一笑:“這個是自然,否則怎敢向大王進言。”
李竹青所薦之人,名叫敬翔,今年三十八歲,湘省郴州府人士,亦是天地會出身。卻非李竹青一係的川省幫眾,而是源自何祿旗下的湘南天地會。
早年做過鏢師,走南闖北,閱曆極為豐富。
大平軍過境湘南時,他隨何祿先投蕭朝桂部,後一並歸入蕭雲驤麾下,堪稱西軍最根正苗紅的一批老骨乾。
因作戰驍勇,從排長、連長一路升至營長。
長沙血戰中,與相軍短兵相接,白刃肉搏,左臂中了一刀,傷及經脈,自此落下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