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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之上,棋局如淵。
秦無幽那枚沉穩落下的白子,非攻非守,卻悄然穩住了因先前孤軍突入而略顯動蕩的白棋陣腳。
或許正是在宣告著
縱有試探,亦不懼戰。
書生唇角那抹溫潤的笑意加深了些許。他並未立刻落子回應。
“秦道友,棋風凜冽,心思深沉。”書生道“難怪能寫出‘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這般既通明世事滄桑,又深懷人間溫情的絕句。”
秦無幽神色不動,指尖拈起一枚新的白子,目光落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平淡地道“詞乃小道,隨手偶得,不足掛齒。何況,此詞也並非秦某所作。”
“顏道友身為儒教聖子,聖榜第二,親臨寒舍,若隻為論詩品詞,未免太過興師動眾。”
秦無幽頓了頓,白子懸於棋盤上空,無形的寒意自那枚小小的棋子彌散開來,連棋盤邊緣都悄然凝起一層薄薄的白霜。
他已然猜到書生的身份。
“亦或,是為冰聖宮那點‘顏麵’而來?”秦無幽繼續詢問。
冰聖拉不下身份和顏麵,冰聖宮其他人又無可奈何,所以請儒家聖子出麵?
秦無幽想到了某種可能。
“顏麵?”顏書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輕輕搖頭,發出一聲極淡的笑。
“冰聖宮的臉麵,還不足以請動我顏書親自走這一趟。他們的雷霆之怒,於你秦無幽而言,不過是登天路上幾粒硌腳的沙石,拂去便是。儒門所求,在道,不在爭。”
“我此來,”顏書的聲音低沉了幾分,也不再繼續詢問秦無幽到底是哪一脈代表,而是話鋒一轉,道“是奉師命。”
“師命?”秦無幽眉峰一蹙。
能讓儒教聖子顏書如此慎重其事地稱之為“師命”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儒祖!
“正是。”顏書頷首,神情肅穆。
他並未立刻言明,反而伸出右手食指,凝聚起一點極其純粹、溫潤如玉的白芒。
“嗡”
其指為中心,一圈圈純淨無瑕、柔和卻又無比堅韌的白色光暈無聲無息地蕩漾開來。
這光暈掠過石桌,掠過棋盤,掠過秦無幽指尖凝霜的白子,也掠過了庭院角落僵立的洛心。
石桌上茶杯氤氳的熱氣,嫋嫋上升,竟在空中凝成了幾縷近乎靜止的、姿態曼妙的白色煙痕。
一片恰好從蒼勁梧桐樹上飄落的黃葉,懸停在半空,離地麵不過尺許,葉尖朝下,紋絲不動,連葉脈的細微顫動都徹底凝固。
牆角幾叢開得正好的無名野花,花瓣舒展的姿態定格在風起之前最美的刹那。
唯有庭院中的生靈,思維尚能運轉。
洛心隻覺得一股溫和卻沛然莫禦的力量拂過身體,她體內本能運轉的冰寒真元,瞬間陷入一種奇異的“靜滯”狀態,動彈不得,隻有驚駭在心底瘋狂翻湧。
回廊下的朱雀殿主瞳孔驟縮,周身朱雀神炎幾乎要本能地爆發護主,卻被那無形無質的柔和光暈輕柔卻堅決地按了回去,隻能如臨深淵地看著那靜止的庭院中心。
她懷中的狸狸仙子,小腦袋一歪,在這絕對的“靜”中,沉沉睡去,發出細微均勻的鼾聲。
“師言:九州斬夜大會塵埃落定之後,請秦無幽道友,往書院一敘。”
一道清光自其內飛出,懸停在石桌棋盤的正上方,恰好位於那凝固的茶煙與靜止的落葉之間。
那是一枚令牌。
非金非玉,材質古樸溫潤,仿佛凝聚了萬卷書簡的精華和無數歲月沉澱的智慧光華。
令牌造型簡樸至極,沒有任何繁複的雕飾,隻在中心位置,鐫刻著一個古老而遒勁的大字: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