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九眯眼向西眺望,遠處灰色殘雲似是破敗棉絮一般,毫無生氣的掛在天邊,百無聊賴地說道:“遠極了,足有千裡之遙。”
“你一人前去?”
“一人多快活,想快便快些,不想走了便尋個去處歇上些日子。”
慕君還微微點頭,輕輕喘息了一聲道:“我自小被圈養在家中,從未出過遠門,如今我無處可去……”
天九收回目光,靜靜地看著在茅屋呆立的她。
午後的天光透過破敗的屋頂照射到她修長單薄的身子。天九好似看到慕君還的臉上發著莫名的光彩,一顆碩大的淚珠兒映照著光亮落在塵埃密布的土地,更令他覺得這女子遭遇著實有些可悲之處,不由啟口說道:“你的意思是要隨著我去西洲國?”
慕君還不語,天九又問道:“為何跟著我,你可知我今後境遇極為凶險,誰知道能活得過幾日。”
慕君還悄悄抹了抹眼淚,低頭道:“你我都已是了無牽掛,你不怕死,我亦不怕死。因此我才想著隨著你西行,死便死了,省得苟活不堪。”
天九轉過身子,十年以來從未有過的紊亂交織在心中。而後兩人默然不語,也隻聽到蔡辛焱微微的鼾聲和遠空隱約的鷹鳴。
許久過後,天九轉過身子說道:“也罷,反正你有寶馬一匹,便一路同行。我若是死了,定然也會帶著你,黃泉路上依舊是個伴兒。隻不過,你這青梅竹馬的表哥可要恨死在下了。”
慕君還搖搖頭:“我和表哥自小長大,我隻當他作哥哥,從未想過與他有些其他糾葛。隻不過殺母之仇不能不報,我隻求你在路上……教我些殺人的法子,今後早早晚晚都要將慕春雷殺了。”
“你不殺慕春雷,自有人來對付他。再者說,等你學藝有成,他也已垂垂老矣,再殺他豈不是多此一舉?倒不如你攢些銀子,三千兩足矣,由我出手殺之,那殺母之仇也早日得報了。”
“銀子對你來講如此重要?”
“銀子算什麼?我從未稀罕過,這隻不過是癮罷了。天罡每每講三千兩買誰的命,我腦子這才活絡過來,身子不自主的前去,凝心靜氣,想方設法,再將一舉將人殺了,若不然,我在這世上又有何用處?”
“這更像是被人下了咒、中了邪,你殺人之事也是為天罡所操控罷了。”
天九聽了嗬嗬笑了起來,許久才拍手道:“你講的對極了,這的確是咒,的確是咒。”
涼風漸起,渙散的日頭已然偏西,一股莫名的氣息掃過鼻尖。
天九眼色一凜:“我看時辰不早了,你若要隨著我,咱們這便向西去。蔡辛焱便放在此處,你家薄情的舅父不久之後便會尋來。”
慕君還趕緊上前將摸摸了蔡辛焱鼻息,低聲道:“表哥,你的並傷無大礙,便在此歇息。你切記,大可不必因我與舅父他們反目,日後有緣再見。若是無緣,便將溪兒全數忘了吧。”
隨後上馬跟在天九身後,兩人轉瞬便奔得遠了。
不消片刻,茅草屋前趕來大隊人馬,當頭騎馬的有五十餘人,身後還跟著百十名刀手,正是蔡家召集的追兵。
蔡栩馬鞭一指:“去五個人探探究竟。”
蔡函穀吩咐左右,從馬上跳下五個人來,躡手躡腳走到屋外,一人自破窗探頭看了看屋內,隨即環叫一聲:“二師兄!尋到了!尋到了!”
蔡函穀冷冷問道:“是死是活?”
那人仔細瞧了瞧,見胸腹之間仍有起伏,喜道:“活著!活著!”
蔡清洋跳下馬來,叫道:“五師弟,還等什麼,快將你二師兄抬出來。”
那人複又看了一遍,確認屋內無人之後才進屋將蔡辛焱抬出。蔡清洋連忙上前,見他氣息平穩,猜出他乃是被點了睡穴,趕緊推拿解穴。隻一會,蔡辛焱猛然轉醒,大聲道:“表妹和那廝逃了!逃了!向西!這對狗男女!”
蔡函穀蹙眉道:“至此,咱們蔡家與慕君還再無瓜葛,再若見到定將她就地正法,你等可聽清了!”
蔡栩雖對蔡蘊嫻存有芥蒂,但慕秋白終是成了江湖十大劍客,慕氏奇劍門這些年來也算得上名門。因此蔡栩與蔡蘊嫻間隙略有緩和,慕君還自少時得以時常來蔡家小住。
蔡府上的弟子大多對她很是熟稔,加上她生得貌美如花,且脾性極為溫和,成了大多數弟子心中娘子的不二之選。蔡函穀心中有數,這才對眾人如此說法。
蔡栩沉了半響才道:“家門不幸!母女一般模樣,見了心儀的男子什麼禮義廉恥、家風門第全然不顧了!既然辛焱無礙,咱們趕緊上前去追!將兩人捉回來點了天燈!”
天九與慕君還一去便是三十裡地,不遠處有一個青蔥翠柏的小山,山前一條清水長溪蜿蜒而過。慕君還停下馬來,指著好似一顆巨大虎頭的山頭說道:“這座小山喚作虎墩山,少時我與表哥他們曾來踏青,山上怪石嶙峋、鬆柏秀麗,風景很是佳妙……”
“你是要將慕夫人葬在此山?”
慕君還點點頭:“此山也是爹爹與娘親初會的地方,葬在此處也算適合。”
天九遠遠一望,又觀瞧日落之處道:“此處虎踞龍盤、依山傍水,倒也算是風水寶地了,隻是紫氣過剩,若是子嗣命格偏軟,恐是承受不起。”
慕君還抬頭笑了笑:“我命比紙薄,哪裡來的子嗣?隨他去吧。”
“既如此,這便上山挖墓。我看天已漸晚,葬好之後便在山中露宿一夜,明日再走不遲。”
兩人商定之後驅馬上山,在山腰以上尋了一處鬆柏林地將慕夫人頭顱葬在其中。
慕君還終是悲痛不已,跪在墳前嚶嚶哭泣,天九則循聲去了一處石泉處取水。走到石泉溪流之下,方要接水,卻聽一嬌嫩笑聲傳來,隻見一紅衣少女赤腳跳進石泉眼中大叫道:“好涼的泉水!”
天九略一皺眉,暗道日薄西山,尋常家的女子何敢在山中逗留,不由心生戒備。不過方才挖土之時口乾舌燥,總不能喝她的洗腳水,隻好朗聲道:“娃娃!這泉水乃是人喝的,待在下接滿了水你再洗腳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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