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奴心裡清楚，穆楓要花間令絕非為了權力，怕是另有深意，但此刻說這些無益，不如先穩住局麵。
柳如霜聽望月奴這麼說，臉上的笑容緩和了些。
她將酒杯遞到穆楓麵前，自己也端起一杯：“先生說的是。隻要先生肯出手相助，往後但凡用得上我柳如霜的地方，儘管開口。”
她仰頭飲儘杯中酒，眼底的愁緒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熊熊鬥誌。
有這樣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在側，彆說白清清和賈亦真，就算是其他對手，她也有信心一一應對。奪取聖女之位的把握，仿佛瞬間又重回到了手中，甚至比之前更足了幾分。
暮色漸沉，窗外的合歡樹影被燭火拉得老長，包廂內的空氣剛因穆楓的事緩和幾分，又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黑影攪得凝重起來。
那黑衣人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足尖點地時竟未發出半點聲響，甫一現身便單膝跪地，頭顱低垂，聲音壓得比蚊蚋還低：“仙子，陶紅那邊有動靜了。”
柳如霜正把玩著手中的九尾狐玉佩，玉質溫潤的觸感從指尖蔓延開來，她聞言眼皮都未抬一下，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隻淡淡吐出一個字：“說。”
“方才屬下在西跨院外蹲守，看到三個身穿黑色鬥篷的人影進了合歡宗。”
黑衣人語速極快，像是怕耽誤了要緊事，“那鬥篷做得極長，幾乎拖到地上，可屬下借著月光瞥見，他們鬥篷下擺露出的靴底上，繡著妖族特有的狼牙紋——那是青丘狐族的標記！”
他頓了頓，聲音裡添了幾分急切，“這三人最後徑直進了陶紅的居所，到現在都沒出來，想來是達成了什麼交易。”
這話一出，望月奴當即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袖口：“她竟真敢與妖族聯手？合歡宗的門規裡寫得明明白白，與妖族私通者廢去修為逐出宗門，這可是犯了宗門大忌。”
成林也在一旁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臉上的刀疤因怒意微微抽搐：“為了個聖女之位，連祖宗定下的規矩都敢破，竟勾搭上妖族，真是不要臉！等長老們知道了，看她怎麼死！”
柳如霜卻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幾分嘲弄，又有幾分儘在掌握的了然，仿佛早就料到陶紅會走這一步。
她終於抬眼看向眾人，水紅色的紗裙在跳動的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像是流動的血：“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指尖輕輕敲擊著紅木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像是在為自己的話伴奏，緩緩道：“你們隻知陶紅性子桀驁，卻不知她的底細。她母親本就是青丘來的狐族女子，當年化名混入宗門，與她父親生下了她。論起血脈，陶紅身上流著一半的狐族血，算起來也是半個妖人。”
柳如霜端起茶杯抿了口，眼底閃過一絲譏誚：“有這層淵源在，她能請動妖族出手，再正常不過。怕是那些狐族，還盼著她能坐上聖女之位，好給妖族打通一條進人族的路子呢。”
眾人這才恍然，難怪陶紅修煉的《魅惑術》總帶著幾分妖異的本性，打起架來更是不顧章法像頭野狐，原來是有這般淵源。
付亮摸著自己腫起的臉頰，悶聲道：“這麼說，她早就和妖族勾搭上了？那我們往後對上她，豈不是要同時應付人族武者和妖族高手？”
柳如霜“咚”地放下茶杯，白瓷杯底與紅木桌麵碰撞的脆響在包廂裡驟然蕩開，驚得燭台上的火苗猛地顫了顫，將眾人臉上的光影晃得忽明忽暗。她抬眼時，長睫如蝶翼般扇了扇，眼中已凝起一層冰碴似的冷光，語氣裡的輕蔑幾乎要漫出來：“怕什麼。”
指尖在溫熱的杯沿輕輕劃著圈，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她慢悠悠地繼續道：“不過是個揣著半副狐族骨頭的妖人罷了，真當合歡宗那七位長老都是擺在宗廟裡的泥像？他們手裡的‘鎮邪尺’可不是用來撓癢癢的。”
“可合歡宗立派九百餘年，從初代宗主起就與妖族劃了楚河漢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望月奴依舊憂心忡忡，素色的袖口被她指尖絞出幾道深深的褶皺，“更彆說三百年前那場‘青丘之戰’，咱們宗主親手斬了狐族大祭司，兩族的血海深仇早就結下了，這些年更是隱隱敵對，見麵就得拔刀。”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裡添了幾分焦慮：“若是真讓陶紅奪了聖女之位，一個流著妖族血脈的半妖人掌管宗門大權，怕是會引得江湖各派指著咱們脊梁骨罵——說合歡宗成了妖族的傀儡。
到時候彆說號令武林，怕是連宗內那些跟著老宗主出生入死的老弟子，都未必肯服氣。”
柳如霜聞言，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的譏誚像淬了冰，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非議？”她挑眉看向望月奴，指尖點了點自己身下的梨花木椅，“隻要能坐上那個鋪著雪狐裘的主位，非議又算得了什麼？當年初代宗主為了在這亂世裡給合歡宗掙得一席之地，手裡的血能裝滿三口水缸，殺的人堆起來比後山的牌坊還高，還不是照樣成了被供奉的祖師爺？”
她頓了頓，拿起桌上的蜜餞丟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成大事者，哪顧得上身後的唾沫星子。等陶紅真能把長老們的嘴都堵上，那才叫本事——可惜啊，她沒那個腦子。”
她頓了頓，指尖猛地收緊，捏得白瓷杯壁泛出淡淡的青痕，語氣陡然轉冷：“隻是長老們怕是不會容忍這種事發生。你當合歡宗那本《宗門典錄》是擺設？裡麵明明白白寫著‘非純血人族，不得承繼大統’。這規矩終究是人定下的，是給人守的，哪能容得下妖族的血脈染指宗主之位。”
柳如霜重新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抿了口溫熱的花茶，眼底卻閃過一絲精明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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