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丹藥入腹的溫和藥力便順著經脈緩緩擴散開來。原本灰暗如死灰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血色，聶雲飛那張蒼白的嘴唇也透出淡淡紅潤，連呼吸都平穩了許多。
宇文楷活動著手指，感受著體內重新凝聚的真氣，忽然老神在在地晃了晃空玉瓶，瓶壁碰撞發出叮當聲：“也就比白開水強點。你這補氣丸藥力太散，怕是連藥材三成的藥性都沒提煉出來；養氣散更彆提了，雜質都沒除乾淨，實在不入流。”
穆楓無奈地聳聳肩，伸手想去收回空瓶：“沒辦法，我隻是個二級藥劑師，就這點本事。您老要是看不上眼，還給我便是，我留著興許還能換兩頓妖獸肉。”
“欸？”宇文楷臉色微變，手忙腳亂地把玉瓶揣進內兜，指節都因用力而發白。他乾咳兩聲，眼神閃爍地移開視線：“咳咳，有總比沒有強。老夫我現在寄人籬下，湊合用著……倒也還算可以。”
看著他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樣，穆楓眼底掠過一絲笑意，指尖在玄鐵地磚上輕輕敲擊著，沒再繼續逗弄這位老怪物。
宇文楷指尖摩挲著空玉瓶，原本因虛弱而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聚。他頓了頓，收斂了方才的倨傲，神色添了幾分凝重：“老夫宇文楷，生前乃丹穀長老。”
“丹穀？”穆楓眉頭微蹙，神識在腦海中飛速檢索，從武道聯盟的秘典到天海武大的藏書目錄。
所有關於宗門勢力的記載都翻了個遍，最終隻換來一片空白。他坦誠搖頭：“從未聽過。”
“嗤——”宇文楷頓時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像打量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似的上下掃了他兩眼，“難怪你這點微末伎倆也敢拿出來獻醜。你可知這藍星並非隻有你們腳下這塊彈丸之地？”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氣中虛點，指尖殘留的真氣勾勒出模糊的大陸輪廓：“你們所在的地域，不過是藍星東麵的‘東極島’，被綿延百萬裡的魔獸森林死死隔開，像塊被遺忘的棄地。而老夫來自中間那塊主大陸——天皇大陸。”
說到“天皇大陸”四字時，他的語氣裡透著難以言喻的優越感，仿佛那四個字本身就帶著無上榮光：“彆說你這點暗勁中期的修為，便是化勁宗師到了天皇大陸，也隻能算剛入武道門徑。你們東極島的武者水平，比起主大陸差了何止一星半點？怕是連給人家提鞋都不夠。”
穆楓握著空瓶的手指微微收緊。難怪對方會對自己的丹藥嗤之以鼻——在天皇大陸的丹穀長老眼中，二級藥劑師的手筆，恐怕真如孩童捏泥玩鬨般可笑。
他忽然想起入學手冊裡那句語焉不詳的記載：“藍星浩渺，武道不止東極一隅”，原來並非虛言。
練功房內的焦糊味漸漸被丹藥的餘香取代，牆壁上的裂痕還在緩緩滲出靈氣。
之間的氣氛因這突如其來的世界觀衝擊變得微妙起來。
穆楓望著對麵靠在牆上的聶雲飛——此刻那張少年臉龐上，正掛著屬於宇文楷的滄桑與倨傲。
一個是東極島土生土長的武者，一個是來自主大陸的神魂遺老，剛才還在練功房裡拳腳相向，此刻卻因這番對話，仿佛隔著被魔獸森林隔絕的萬水千山遙遙相望。
宇文楷瞥著穆楓變幻的神色，忽然嗤笑一聲，嘴角撇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現在知道東極島和天皇大陸的差距了？老夫若是在主大陸安然修煉，豈會淪落到寄身這黃毛小子體內的地步？”
穆楓抬眼望去，恰好對上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那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屬於曾經站在巔峰的強者跌落雲端後的不甘，像淬了冰的針，藏在每道皺紋裡。
練功房的焦痕上還沾著未散的藥香，混合著金屬被灼燒的腥氣。宇文楷挪了挪身子，讓後背更舒服地靠在布滿裂痕的合金牆壁上，枯瘦的指尖摩挲著空了的玉瓶，忽然長長歎了口氣：“老夫落到這步田地，說起來也是造化弄人。”
穆楓正用濕巾擦拭掌心血痕，聞言抬眉，眼神裡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願聞其詳。”
“哼，還不是遭了小人暗算！”
宇文楷的聲音陡然變冷，原本緩和的氣息瞬間繃緊，眼中閃過駭人的厲色，“老夫生前掌管丹穀秘典庫，那廝是我同門師弟，覬覦寶典多年。趁我閉關衝擊凝體境時突然偷襲，不僅毀了我的肉身，還勾結魔道修士布下‘鎖魂陣’追殺我的殘魂！若不是老夫拚死將神魂封進這枚祖傳的靈魂戒，早就魂飛魄散，連轉世的機會都沒了！”
他頓了頓，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後怕：“這戒指在黑市輾轉了三年，才流落到東極島，被聶雲飛那窮小子在廢品站撿到——說起來，老夫還得謝他給了個容身之處。”
穆楓這才恍然，難怪剛才對戰時，宇文楷的神魂總是縮在聶雲飛體內不敢外放，原來是怕被搜魂術探查到這段秘辛。
宇文楷斜睨著他，眼神裡帶著審視：“你小子神魂雖弱，卻帶著股乾淨的銳氣，不像那些練邪術的。剛才在食堂，老夫真怕你二話不說就用搜魂術，那可是會兩敗俱傷的。”
“我沒那癖好。”
穆楓失笑，將擦血的濕巾丟進回收口，“隻是發現有學生神魂與肉身嚴重不符，按規矩該查一查。現在事情清楚了，隻要你們不危害校園安全，我不會再追究。”
他刻意加重了“你們”二字，算是默認了宇文楷和聶雲飛共存的狀態。
宇文楷這才徹底鬆了口氣，靠在焦黑的牆壁上，忽然抬手撚著不存在的胡須，眼神像淬了精光的探照燈，在穆楓身上來回掃視：“說起來，你那閃避的身法倒是有趣——‘追風百變’對吧？”
穆楓擦手的動作猛地一頓，掌心的潮紅還未褪去，眼底已掠過一絲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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