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傉薩,安市城主既然不與我們夾擊,遼東早晚會成為死地,即便河穀亦是死地,好歹還有一拚之力,逃回多少是多少啊!”
高惠真一把將案上的地圖掃落在地:“我高惠真哪裡還有臉麵回去見莫離支啊!嗚嗚嗚,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拔中腰中佩劍便要向頸中抹去,將領連忙一把奪過:“傉薩不可,還有幾萬大軍要靠傉薩拯救啊!”
高惠真痛苦萬分,聲音哽咽:“我領軍衝鋒在前,你率隊在後,待我殺出一條血路,你們便闖過河穀,能逃多少算多少吧!回去後向莫離支稟報,就說我高惠真無能,累死三軍,無顏再回平壤,念在我一番忠心,還請善待我的家人啊!”
“駙馬,我已按您說的做了,能不能讓我見見妻兒?”高延壽忍著肩頭的疼痛,心中亦是痛苦萬分,數萬高句麗將士的性命倒在自己的眼前,心中如何能靜得下來。
秦浩歎了口氣:“千秋功罪,自有後人評說,傉薩不必過於介懷,無論是誰,下場其實都差不多,隻是看這十五萬援軍能回去多少而已。”
高延壽雙手捂臉:“駙馬莫要再說了,我羞愧萬分,恐將成為高句麗的千古罪人。”
秦浩搖了搖頭:“傉薩想錯了,不出數年,高句麗便會從地圖上消失,那時的高句麗都已不存在了,還哪來的罪人!”
高延壽無比震驚的看著秦浩:“駙馬此話當真!”
秦浩緩緩點了點頭:“此戰之後,高句麗精銳儘失,唐軍雖無力繼續南進,但之後高句麗的百姓將無過冬之糧,必然再向大唐遷移,泉蓋蘇文也是無能為力的。”
高延壽霍然起身:“怪不得,怪不得,莫離支曾說這是駙馬的買鹿製楚之謀......”
秦浩拍了拍高延壽的肩膀:“好好養傷吧,日後為大唐儘心儘力的效力,你這一生也不算白過,這等陽謀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泉蓋蘇文即便是心中有數,亦是無可奈何,若不是陛下著急,我還能等上數年。”
高延壽看著眼前麵色和善的秦浩,卻像是在看一個惡魔,聲音顫抖:“駙馬可知,那要死多少百姓啊?”
秦浩有些詫異,翻了個白眼:“看你這話說的,凡是來我大唐的百姓,分田地,免賦稅,不比高句麗的政策強百倍?怎麼就死了呢?”
高延壽總算是放下心來,緩緩躺了下去:“那就好,否則我無法原諒自己犯下的罪孽!”
“你一人的力量與這大勢相比就如大海中的一滴水,還是不要太過高看自己,哈哈哈,好好躺著吧,到時候隨我們一同撤軍,
你到雲中再與妻兒相會,我也算完成了對你的承諾,日後不許在外人麵前說我狠毒的壞話,否則,哼哼,公主還缺個太監。”
八月底的河穀已有些涼,此時的穀中卻蒸騰著血腥氣,八萬高句麗大軍如洶湧的黑色浪潮,裹挾著震天的喊殺聲衝入穀口。
高惠真身披重鎧,手中長槍挑飛一名唐軍士卒,濺起的血花染紅了胸前猙獰的護心鏡。忽然望見前方薛禮與蘇烈橫亙在前,心頭猛地一沉。
“定方兄,歸誰?”薛禮勒住嘶鳴的戰馬,蘇烈哈哈一笑,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掌:“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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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手掌在空中交錯,薛禮望著自己出“布”卻被蘇烈“剪刀”壓製的手勢,懊惱得直拍大腿:“昨夜就不該跟著表兄胡鬨!定是晦氣沾了手!”
蘇烈卻不再理會他的抱怨,雙腿一夾馬腹,座下戰馬如離弦之箭衝向高惠真。長槍破空聲中,高惠真倉促舉槍格擋,卻被蘇烈勢大力沉的一擊震得虎口發麻。緊接著,第二槍如毒蛇吐信,精準挑飛他的頭盔,淩亂的白發在風中狂舞。
高惠真望著蘇烈眼中冰冷的殺意,喉結劇烈滾動:“本傉薩願降!隻求將軍饒……”?話音未落,蘇烈的長槍已橫掃而出,重重砸在他的腰間。高惠真慘叫一聲,從馬背上跌落,瞬間被唐軍士卒用繩索捆成了粽子。
薛禮策馬奔來,遠處河穀南麵塵土飛揚,泉男生的援軍正呼嘯而至:“定方兄,又有硬骨頭啃了!”蘇烈大笑,槍鋒在陽光下劃出雪亮的弧光:“來得正好!”
兩人並轡疾馳,席君買瞥了眼腳下橫七豎八的敵兵屍體,啐了口唾沫:“殺小嘍囉真沒勁!”一拍馬臀,緊追而去。
河穀上空硝煙蔽日,李世民立於高處的戰車上,望著漫山遍野的潰兵,手中馬鞭輕輕叩擊著車轅:“殺不勝殺啊……”
目光掃過那些丟盔棄甲、抱頭鼠竄,如見了野鬼一般的高句麗士兵,眼底既有勝利的快意,又帶著一絲悲憫。
長孫無忌撫須笑道:“陛下不必憂心。這些人被嚇破了膽,即便逃回了高句麗,也再難成氣候。此次東征,斬殺敵軍過十萬,高句麗至少三分之一的國力已損。”
李積點頭讚同:“戰後的糧食短缺問題將更加嚴重,正則的計謀這下怕是要提前顯現了。”
秦浩打趣道:“那可不成,至少得讓他們有力氣握鋤頭,不然占了土地,誰來耕種?”幾人相視而笑,笑聲驚起一群盤旋在戰場上的烏鴉。
李世民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望著遠方殘陽如血的天際,沉聲道:“傳朕旨意:將此十城設為蓋牟州,留李道宗鎮守,持續派遣偏師襲擾高句麗邊境,消耗其國力,軍政民政一肩挑,各城廣建糧倉,設烽燧預警,於蓋牟城外築京觀以儆效尤,凡方圓十裡,人畜不留。”
頓了頓又道:“挑選高句麗貴族遷往長安,遼東漢人後裔護送回中原。”?李積聞言心中一凜,明白陛下已有退兵之意,遂躬身領命。
秦浩卻敏銳察覺到了異樣,補充建議:“陛下,留軍鎮守、逐步蠶食,高句麗已不足為慮,遼東城周邊的土地,臣建議分配給駐軍和移民進行屯墾,逐步實現糧食的部分自給?,
另外可以營州為後方基地,通過遼西走廊向遼東城運輸糧草、兵員,沿途設驛站和屯糧點保障運輸安全?,再控製遼河、渾河等水係,利用水路來運輸物資,可降低對陸路的依賴?。”
見李世民點頭認可,又關切問道:“陛下如此急迫,可是朝中出了事情?”
李世民的臉色瞬間黯淡,想起李治書信中隱晦提及的宮廷暗流,長歎一聲:“退兵吧。懋公率主力殿後,將遼東城外糧倉儘數遷入城內,毀棄攻城器械。十城官吏,必須由大唐官員主政。”
九月十八,秋風蕭瑟。唐軍旌旗獵獵,輜重車隊蜿蜒如長龍。
然而,本該窮追不舍的泉男生、泉男建兄弟卻不見蹤影,唯有河穀中未及搬運的屍體在暮色中泛著青白,訴說著這場大戰的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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