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拐過山口,遠遠就望見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
樹下影影綽綽,似乎聚了不少人。眼尖的孩子們最先發現了滿載而歸的幾人,頓時炸了鍋。
“回來啦!打到大野豬啦!好大!”
孩子們像一群撒歡的小狗崽,嗷嗷叫著從坡上衝下來,圍著那三頭龐然大物又蹦又跳,有個膽大的小子伸手想摸大公豬那沾著血汙和冰碴的獠牙,被後麵趕來的大人一把揪住後脖領子拽了回去。
“我的個乖乖!這…這是把山裡的野豬王給端了?”
“瞧瞧這獠牙!能當鐮刀使了!”
“三百斤?我看四百斤都打不住!興平好本事!”
“這下可好了,今年過年家家都能沾點葷腥了!”
張屠戶是被人從鄰村熱炕頭上硬拽來的,腰間還係著油漬麻花的皮圍裙。
他叼著旱煙袋,眯著眼繞著三頭野豬走了一圈,用腳踢了踢凍得硬邦邦的豬肚子,咂咂嘴:“好東西!膘厚!長弓,去!把我那套大家什扛來!二愣子,帶人支兩口大鍋,燒滾水!要燙毛了!”
院子裡。
男人們七手八腳在院子角落清出塊空地,搬來幾張結實的條凳支好。
女人們則忙著在院牆根下壘灶架鍋抱柴火。
孩子們興奮地在人縫裡鑽來鑽去,又被大人們嗬斥著趕到一邊。
新禾被林允棠緊緊摟在懷裡,小臉埋在嫂子溫暖的棉衣裡,隻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又害怕又好奇地看著那血淋淋的龐然大物被拖到條凳上。
滾燙的開水“嘩啦”一聲澆在野豬身上,一股腥臊氣很快彌漫開來。
張屠戶帶著兩個徒弟,用特製的刮刀,“唰唰唰”地刮著豬毛,動作麻利。
黑硬的鬃毛紛紛脫落,露出底下粉白的皮肉。
新禾看得小嘴微張,林允棠輕輕捂住她的眼睛,自己胃裡也是一陣翻騰。
開膛破肚更是血腥。
張屠戶精準地劃開豬腹,把的冒著白氣內臟取了出來。
婦人們端著大木盆等著接豬肝、豬心、豬腰子這些下水。
豬血也早用撒了鹽的大陶盆接住,凝成了暗紅色的血豆腐塊。
“豬肝留著爆炒!豬肚豬腸仔細翻洗乾淨了鹵上!豬心燉湯最補人!”王秀蘭大聲指揮著,她瞥見林允棠臉色有些發白,忙道:“允棠,帶孩子進屋去,這兒氣味衝!”
陳興平趁著這陣忙亂,拉著林允棠進了屋。
小心關上房門後,他才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那個包裹的棉襖包。
打開裡衣布,八朵完好無損的雪蓮靜靜地躺在那裡,花瓣上凝結的細小冰晶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閃爍,散發著純淨的氣息。
“這是…”林允棠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雪蓮,”陳興平壓低聲音,笑道:“在山上石縫裡采的。聽老輩人說,這東西補氣血最好,尤其對女人和孩子。你懷著身子,正好補補。娘身子骨虛,也能喝點。”
他拿起一朵,小心地放在林允棠手心裡。
那花瓣觸感厚實微涼,像上好的軟玉。
林允棠看著掌心裡的奇花,又看看丈夫手上纏著的的紅色布條,還有他臉上被刮出的細小紅痕,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緊緊攥住了那朵花,另一隻手用力握住了陳興平纏著布條的手。
“彆擔心,沒事。”陳興平笑了笑,用指腹蹭掉她眼角溢出的濕意,“收好,彆讓外人瞧見,免得生事。”
臘月二十九的傍晚,陳家灶屋彌漫著一股奇異的甜香。
那香氣清冽又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