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前文,1937年10月28日辰時蘊藻浜南岸)
晨光裹著硝煙凝成薄霧,孫元良的手掌在重機槍發燙的槍管上頓住。對岸橋頭堡已化作焦土,十五具士兵的殘軀被蘆葦纏住,在退潮的江水裡浮沉。參謀長張平的軍用水壺遞來時,壺口結著暗紅的冰碴——那是昨夜混著血水的雨水。
“旅長!望遠鏡!”通訊兵突然扯住他染血的綁腿。
江麵浮橋殘骸處,三艘木船正破開灰綠色的浪。船頭飄著青天白日旗,船舷上隱約可見“88師”字樣。孫元良瞳孔驟縮,望遠鏡的橡膠護墊硌得顴骨生疼。船篷下轉出個戴鋼盔的身影,臂章上“152旅”的字跡被硝煙熏得發烏。
“怎麼可能...”他的喉結滾動著咽下血腥味。三小時前薛嶽的“全線撤退”電文還在火堆裡冒著青煙,此刻竟有友軍逆流而來?
周誌誠的副官小吳突然從屍堆裡爬出,半邊臉嵌著彈片,卻死死攥著染血的作戰地圖。“152旅...本該在江灣鎮死守...”他咳出帶泡沫的血,手指顫抖著劃過地圖上被燒焦的坐標,“除非...”
孫浩勇的銅哨聲突然刺破霧靄。他渾身泥漿地撞進指揮部,懷裡還卡著個日軍擲彈筒。“南岸發現小股敵軍!穿咱們的軍裝!”他扯開衣領,鎖骨處三道抓痕滲著血,“他們說152旅是...”
話音被劇烈的爆炸聲碾碎。最近的木船突然騰起蘑菇雲,碎片如雨點般砸進蘆葦蕩。孫元良被氣浪掀翻在地,看見船頭那麵軍旗在火中翻卷,旗杆頂端的青天白日竟泛著詭異的灰——那是日軍特製的偽裝旗。
“中計了!”張平的鋼筆尖戳破地圖,“是第九師團的‘幽靈部隊’,專扮友軍滲透!”
霧中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蘆葦叢間,數百頂鋼盔在晨光裡明滅,刺刀上的膏藥旗沾著露水。孫元良抹了把臉上的泥漿,摸到額角裂開的傷口——那是昨夜被彈片擦過的舊傷,此刻又滲出溫熱的血。
“傳令兵,給薛長官發最後一通電報。”他撕開急救包,將繃帶纏在突突跳動的手腕,“就說...153旅殘部...與陣地共存亡。”
蘆葦蕩深處,阿春嫂的銅鈴突然急促搖晃。虎娃滾燙的小手攥著蘆葦哨,卻再吹不出聲響。她望著密道出口處漂浮的日軍屍體,油紙地圖上的紅圈被血水暈成模糊的圓——那本該是二六二旅的接應點。
“嬸子,聽!”虎娃表哥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東南方向傳來若隱若現的《大刀進行曲》,混著川劇高腔的蒼涼。阿春嫂渾身一顫,銅鈴從指間滑落,在積水裡蕩開漣漪。蘆葦叢中,數十個背著土槍的百姓探出身影,他們的褲腳沾滿爛泥,腰間捆著用桐油桶改製的炸藥。
孫浩勇的電台突然爆出刺啦聲。“連長...朱旅長...”通訊員的聲音混著劇烈喘息,“二六二旅...在蘆葦迷宮...”電流聲裡傳來密集的槍聲,還有朱赤那把銅哨吹出的《出川曲》,像根鋼針直刺耳膜。
孫元良抓起戰壕裡的半塊青磚,磚麵還留著周誌誠的掌紋。日軍的坦克履帶聲越來越近,碾碎了灘塗上陣亡士兵的家書。他望向江心那艘燃燒的假“152旅”戰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南京軍校,教官說過的話:“戰場上最致命的,不是敵人的槍炮,而是自己的希望。”
“師長!東北方向!”張平的喊聲帶著哭腔。
霧中浮現出真正的青天白日旗,旗角撕裂處露出88師特有的藍邊。當先的軍官騎著棗紅馬,軍刀在晨光裡劃出冷光。孫元良眯起眼,看見對方臂章上清晰的“152旅”字樣,卻在對方抬手舉槍的瞬間瞳孔驟縮——那槍口對準的,不是日軍,而是他身後的指揮部。
“臥倒!”他撲向張平的刹那,子彈擦著耳際飛過,擊碎了身後那麵殘破的軍旗。蘆葦蕩裡,阿春嫂懷中的虎娃突然劇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那是吸入毒氣的征兆。遠處傳來朱赤銅哨最後的長鳴,與152旅偽裝部隊的槍響,共同墜入蘊藻浜猩紅的浪濤。
薄霧漸濃,將灘頭陣地裹成血色的繭。孫元良攥著帶彈孔的鋼盔,望著真假難辨的友軍在霧中廝殺,終於明白這場戰爭最殘酷的真相:在蘆葦蕩的迷霧裡,連希望本身,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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