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酸脹的眼睛,電腦屏幕的藍光在深夜的宿舍裡格外刺眼。手指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句點,我長舒一口氣,像完成了一場馬拉鬆。
"終於寫完了..."我小聲嘀咕,伸了個懶腰,脊椎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
"俞曉萱!你居然在寫小說!"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我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我猛地轉身,看見程曉菲從上鋪探出半個身子,一頭亂發像被雷劈過的鳥窩,眼睛卻亮得嚇人。
"你...你還沒睡?"我手忙腳亂地想要合上筆記本電腦,卻因為太緊張反而碰倒了旁邊的水杯。
曉菲像隻猴子一樣敏捷地爬下床梯,在我搶救文稿前一把搶過電腦。"讓我看看我們文學院的高材生半夜不睡覺在寫什麼小黃文..."
"還給我!"我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伸手去夠,但她已經退到宿舍角落,眼睛快速掃過屏幕。
宿舍裡另外兩個室友回家過周末了,此刻隻有我們兩個人。安靜的空間裡,我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的聲音。
曉菲的表情從戲謔漸漸變成驚訝,最後定格在某種我讀不懂的複雜神色上。她抬起頭,把電腦還給我。
"曉萱,這...真的很棒。"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我是說,我知道你文筆好,但不知道你寫小說這麼...有感染力。"
我接過電腦,感覺臉頰發燙。那是我花了三個月寫的一篇中篇小說,講述一個女孩在母親去世後通過養一盆曇花重新找回生活希望的故事。
"隻是隨便寫寫..."我低頭合上電腦,"投著玩的。"
"投哪裡?《萌芽》?《收獲》?"曉菲坐到我旁邊的椅子上,身上還穿著她那件印著"老娘天下最美"的誇張睡衣。
"《青春文學》..."我小聲回答,"他們下個月有個新人獎。"
曉菲吹了個口哨:"厲害啊!要是獲獎了記得請我吃飯!"
我苦笑著搖搖頭:"大概率是陪跑。聽說去年有一千多人投稿。"
"那又怎樣?"曉菲一把攬過我的肩膀,她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水味,"我們曉萱可是文學院連續兩年一等獎學金得主,怕過誰?"
我沒接話,隻是默默保存文檔,合上電腦。寫作是我最私密的事,就像把心臟掏出來放在紙上供人評判。除了文學社的作業,我從未讓任何人看過我的創作,包括曉菲——我大學三年最好的朋友。
"說真的,"曉菲突然正經起來,"你文筆這麼好,為什麼總藏著掖著?上次文學社征文你也是拖到最後一刻才交稿。"
我沉默了一會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電腦邊緣:"...害怕被否定吧。"
曉菲誇張地翻了個白眼:"大小姐,你gpa3.8還怕否定?那我們這些學渣是不是該直接跳湖?"
我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不一樣的。學業有標準答案,寫作...太主觀了。"
"所以呢?"曉菲站起身,從她亂七八糟的桌上翻出一包薯片撕開,"就因為可能有人不喜歡,就不讓喜歡你的人看到?這是什麼強盜邏輯?"
我張嘴想反駁,卻發現無話可說。這就是曉菲,永遠能用最簡單的語言戳破我精心構建的借口。
"好啦,彆想那麼多。"她塞了片薯片到我嘴裡,"等你的好消息。現在,睡覺!明天十點還有老張的古代文學史呢!"
關燈後,我躺在床上,聽著曉菲在上鋪均勻的呼吸聲,思緒卻久久不能平靜。電腦裡的那篇小說,承載了我太多隱秘的期待和恐懼。我既渴望被認可,又害怕麵對可能的失敗。
窗外,月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在牆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我輕輕歎了口氣,翻了個身。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三天後那封退稿郵件會和我保研資格出現問題的消息一起到來,而曉菲會用一個瘋狂的提議,徹底改變我們這個夏天的軌跡。
火車穿過隧道時,窗外的景色突然消失,玻璃變成一麵模糊的鏡子。我望著倒影中的自己——黑眼圈比昨天淡了些,但眼睛裡的忐忑一點沒少。這是我第一次沒有父母陪同的遠行,雖然嘴上答應了曉菲的瘋狂計劃,但胃裡始終懸著一塊石頭似的,沉甸甸的。
"曉萱!快看!我們到雲南了!"曉菲突然從對麵座位撲過來,差點打翻我放在小桌板上的筆記本。她的指尖戳在車窗上,窗外是一片連綿的綠色丘陵,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我趕緊合上筆記本,但已經晚了。曉菲眼尖地看到我寫的內容,誇張地捂住胸口:"天啊!你居然在寫我!"程曉菲今天穿了件印著向日葵的黃色連衣裙,像一節移動的陽光...""她故意用朗誦詩歌的腔調念出來,引得旁邊乘客紛紛側目。
"彆念了!"我慌忙伸手去捂她的嘴,臉頰發燙。這隻是我的旅行習慣——記錄沿途有趣的細節。但被人當麵念出來,尤其還是描寫對方的文字,簡直羞恥到想跳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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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美女是來雲南旅遊的嗎?"一個男聲插了進來。我抬頭,看見隔壁座位一個戴棒球帽的男生正笑眯眯地看著我們。他約莫二十五六歲,小麥色皮膚,脖子上掛著一台看起來很專業的相機。
"是啊!"曉菲立刻轉移了注意力,自來熟地搭話,"我是程曉菲,這是我閨蜜俞曉萱。我們打算玩遍雲南!"
"張博。"男生伸出手和曉菲握了握,"我在昆明做旅遊自媒體,這是名片。你們有行程規劃了嗎?"
我從包裡翻出自己做的攻略筆記本,剛想說話,曉菲已經搶先掏出手機:"完全沒規劃!走哪算哪!你有推薦嗎?"
我張了張嘴,又默默合上。昨晚熬夜做的三頁詳細攻略,此刻在包裡顯得如此多餘。
張博眼睛一亮,立刻湊過來開始滔滔不絕:"你們運氣真好遇到我!昆明必去滇池、翠湖、金馬碧雞坊,大理一定要住古城民宿,麗江的話..."
我悄悄把筆記本塞回包裡,轉頭看向窗外。火車已經駛出山區,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照亮了成片的紅色土地。一群不知名的白色鳥兒從田間驚起,像被風吹散的紙屑。
"...晚上南屏街夜市的小吃絕對不能錯過!"張博的聲音飄進耳朵,"尤其是烤豆腐和汽鍋雞..."
"記下來記下來!"曉菲興奮地拍我的肩膀,"曉萱你不是最愛記筆記嗎?快把張哥說的都記下來!"
我勉強笑了笑,重新拿出筆記本。但這次我隻畫了窗外那些鳥的速寫,在旁邊寫上:"雲南的鳥不怕人嗎?飛得這樣低。"
火車到站時,曉菲已經和張博互加了微信,約好晚上一起去夜市。我拖著兩個行李箱跟在她後麵,看她像隻花蝴蝶一樣穿梭在人群中,時不時回頭催我快些。
"我們先去青旅放行李!"出了站,曉菲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我攻略上記的那家青年旅舍的名字。我有些意外她還記得。
青旅位於翠湖附近一棟老式居民樓的頂層,公共區域種滿了多肉植物,牆上貼滿旅客留下的照片和明信片。店主是個紮臟辮的姑娘,右臂紋著一句英文詩。
"你們運氣好,今天剛好剩最後一間雙人房。"她遞給我們一把銅鑰匙,"三樓右手邊,窗外能看到翠湖。"
房間比想象中整潔,兩張單人床,一張小書桌,還有個小陽台。我放下行李,立刻撲到窗前——果然能看到一片碧綠的湖水,周圍樹木環繞,幾個老人正在湖邊打太極。
"我要洗澡!熱死了!"曉菲把行李箱"砰"地砸在地上,開始往外扔衣服。她的箱子像個百寶箱,接連飛出三條連衣裙、五件上衣、各種瓶瓶罐罐,還有一雙我完全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塞進去的高跟鞋。
"你帶這麼多東西乾嘛?"我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