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啊！"曉菲理所當然地說，"每天造型不能重樣！"她抓起洗漱包和一條碎花裙衝進浴室，又探出頭來，"對了，晚上穿那件藍色吊帶裙吧？我幫你帶了！"
我愣在原地，直到浴室響起水聲才回過神來。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整齊疊放的三套換洗衣物、洗漱包、防曬霜、筆記本和兩本書。角落裡，確實塞著一條我幾乎沒穿過的藍色吊帶裙。
我拿起那條裙子，心情複雜。曉菲總是這樣，擅自替我做決定，又讓人不忍心責備她的好意。
趁她洗澡，我拿出筆記本繼續寫今天的見聞。筆尖剛觸到紙麵，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青春文學》的郵件回複。我深吸一口氣，點開——
"感謝投稿，但很遺憾您的作品未能入選..."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胸口還是像被重擊了一下。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視線模糊。
"曉萱！到你了！"曉菲裹著浴巾出來，頭發還在滴水，"哇，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暈車嗎？"
我迅速鎖上手機屏幕："沒事，可能有點累。"
"那你快洗個澡精神一下！七點張哥在夜市等我們呢！"她一邊擦頭發一邊翻找化妝品，完全沒注意到我的異常。
浴室裡，我讓熱水衝刷了很長時間。鏡子很快被蒸汽覆蓋，我用手擦出一片清晰，盯著裡麵的自己：平凡的五官，濕漉漉的短發，眼睛裡寫滿了不確定。
"你可以的，俞曉萱。"我小聲對自己說，"不過是一次退稿而已。"
但我知道自己害怕的不隻是退稿。保研資格出問題的消息像一片烏雲懸在頭頂，而這場旅行可能是學生時代最後的放縱。
夜市比想象中熱鬨得多。各色燈籠將整條街照得如同白晝，攤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空氣裡彌漫著辣椒、香料和烤肉的複雜氣味。我穿著那條不太合身的吊帶裙，渾身不自在。
"這邊！"張博在一個燒烤攤前向我們招手。他已經點好了滿桌食物：金黃的烤魚、冒著熱氣的砂鍋米線、炸得酥脆的昆蟲串...
"嘗嘗這個！"曉菲拿起一串竹蟲遞到我麵前，我下意識後退一步，引得她和張博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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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欺負你閨蜜。"張博遞給我一杯木瓜水，"先喝這個，沒那麼刺激。"
我感激地接過，小口啜飲。甜中帶酸，意外地好喝。
曉菲和張博很快就聊得熱火朝天，從雲南美食聊到各地奇聞。我樂得安靜，一邊品嘗食物，一邊觀察周圍的人群：手牽手的老夫婦、大聲劃拳的大學生、背著嬰兒的少數民族婦女...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簡單的快樂。
不知不覺，我的筆記本又拿了出來，借著燈籠的光快速記錄著這些生動的麵孔。
"在寫什麼？"一個陌生的男聲在身旁響起。
我抬頭，看見一個穿黑色t恤的高個子男生站在桌邊。他看起來比張博年輕些，眉眼深邃，手裡拿著一台複古風格的膠片相機。
"啊，這是我閨蜜俞曉萱，她可是未來的大作家！"曉菲突然插話，一把搶過我的筆記本，"看，她連吃個燒烤都在寫作！"
血液瞬間衝上我的臉頰。我想搶回筆記本，但曉菲已經把它遞給了陌生人。
"程曉菲！"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陌生人有些尷尬地接過筆記本，掃了一眼，眼神卻變得認真起來。""穿彝族服飾的老奶奶數零錢的專注神情，像是在進行某種神聖儀式...""他輕聲念出我寫的一段，然後合上本子還給我，"寫得真好。我是林默，學攝影的，也住這家青旅。"
"謝謝。"我接過筆記本，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曉菲卻熱情地邀請林默坐下，又招手叫了更多啤酒。
接下來的時間，我基本在沉默中度過。曉菲、張博和林默聊著攝影和旅行，我則專注於食物和觀察。偶爾抬頭，會發現林默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但當我看去時，他又迅速移開視線。
回青旅的路上，曉菲興奮地翻看張博推薦的餐廳列表，計劃著明天的行程。我走在後麵，看著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你閨蜜很有趣。"林默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他走路很輕，像貓一樣。
"她一直那樣。"我微笑，"像永動機。"
"但你更..."他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安靜。像觀察者。"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樣的評價，隻好轉移話題："你是來采風的嗎？"
"算是吧。"他晃了晃相機，"給一家地理雜誌拍點照片。"頓了頓，他又說，"其實我聽到你讀的那段描寫了，很有畫麵感。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看看你寫的其他東西。"
我驚訝地看著他，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寫得不好...隻是隨便記錄..."
"林哥！"曉菲突然從前麵的路燈下轉身，"幫我們拍張合照吧！"
林默點點頭，接過曉菲的手機。她立刻摟住我的肩膀，把臉貼過來。"笑一個！"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回到房間，曉菲立刻把照片發到朋友圈，配文："和閨蜜的雲南第一夜！"然後丟下手機去洗漱。
我坐在床邊翻看筆記本，思緒卻飄到剛才和林默的對話。很少有人對我寫的東西表現出真誠的興趣，大多數人隻是禮貌性地說句"不錯"。
手機提示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是曉菲的手機，屏幕亮起，一連串微信通知跳出來。我本不想看，但瞥見了幾個刺眼的字眼："你必須回來...家裡已經安排好了..."
浴室水聲停了，我趕緊移開視線。等曉菲出來時，她的手機已經安靜下來。
"明天我們去滇池吧！"她撲到床上，絲毫不見疲憊，"張哥說早上有海鷗！"
"好啊。"我應著，猶豫是否該問那些信息的事。但看著她興奮的樣子，最終什麼也沒說。
夜深了，曉菲的呼吸漸漸平穩。我輕輕起身，拿著筆記本來到陽台上。昆明的夜空比城市清澈，能看到幾顆星星。
筆尖在紙上輕輕移動："旅行第一天，我看到了很多，卻好像什麼也沒看清。程曉菲依然是那個程曉菲，而我..."
我停下筆，望著遠處湖麵上破碎的月光。
"...而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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