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初春,劍門關外寒風料峭,漢軍大營的帥帳內卻彌漫著濃重的酒氣。
往日裡整潔的案幾上,散落著數隻空酒壇,劉浪斜倚在主位的軟榻上,一手攥著酒壺,一手撐著額頭,原本銳利的眼神此刻因醉酒而變得朦朧,眉頭卻依舊緊緊鎖著,難掩心中的鬱結。
自建安十年春揮師攻蜀,劉浪始終以軍紀嚴明著稱。
軍中明令禁止飲酒,他身為大將軍,更是以身作則,從未有過半分逾矩。
可近幾日,他卻一反常態,日日在帳中酗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連營中操練、防務巡查等軍機要務,都儘數托付給副將,自己則閉門不出,任由酒液麻痹著焦灼的心神。
帳外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未等侍衛通報,帳簾便被輕輕掀開,徐庶身著素色儒衫,手按寶劍,緩步走入。
他望著帳內狼藉的景象,以及醉態儘顯的劉浪,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卻並未多言,隻是拱手行禮:“大將軍。”
劉浪聞聲抬頭,醉眼惺忪地瞥了徐庶一眼,又低頭灌了一口酒,酒液順著嘴角滑落,浸濕了衣襟。
“元直啊……坐。”他含糊地說著,抬手示意徐庶落座,語氣中滿是頹喪。
“前日不過小敗,雖折損了些兵馬,可主力大軍尚在,隻要整軍再戰,劍門必克,大將軍何故如此消沉?”徐庶的聲音溫和卻有力,帶著幾分勸誡之意。
“嗝——”劉浪猛地打了個酒嗝,酒氣撲麵而來,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壺,苦笑道,
“元直,你可知如今中原局勢?河北雖暫歸平靜,袁熙那小子占著冀幽二州,看似有幾分聲勢,可他是什麼貨色,你我還不清楚?外強中乾,隻會耍些陰謀詭計,根本不足為懼。可那曹孟德……”
說到曹操,劉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這個便宜嶽父,竟真的把爪子伸進了河北!
如今他手握兗、豫、青、徐四州之地,大漢十三州,他獨占其四。東臨大海,無後顧之憂,西入河內,北攻幽冀,南壓荊揚,此等聲勢,已是天下無人能製!”
他頓了頓,酒壺重重磕在案幾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眼中滿是不甘:
“我當初定下的戰略布局,是先取涼州、益州,以關中為根基,以巴蜀為糧倉,而後揮師北上經略河北,再圖中原。
可如今呢?涼州雖平,益州卻被這小小的劍門關擋了一年多!
眼看曹賊勢力一日強過一日,招攬人才、囤積糧草,我等卻隻能在此空耗,兵馬越打越少,錢糧越耗越空,連劍門關的門檻都邁不過去,還談什麼複興大漢?”
“前日……前日你也看見了。”劉浪的聲音漸漸低沉,帶著難以抑製的悲痛,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等好不容易讓五百精銳繞到關後,正麵大軍也快要攻上城頭,劍門關眼看就要拿下!可偏偏在那個時候,天降暴雨!初春時節,哪來那麼大的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下!”
他猛地一拍案幾,空酒壇應聲倒地,摔得粉碎:“可憐我那三千多精銳啊!攻上城頭的弟兄、繞到關後的弟兄,全沒了!我漢軍本就人口稀少,每次打仗,補充的兵源大多是俘虜,好不容易練出些能打硬仗的精銳,就這麼平白折損了!痛心……實在是痛心啊!”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眼中竟泛起了淚光。
徐庶靜靜地聽著,看著往日裡意氣風發的大將軍此刻如此頹喪,心中亦有感觸。
他沉吟半晌,緩緩起身,走到劉浪麵前,語氣莊重而懇切:“大將軍,自古以來,凡成大事、建功立業者,無不曆經磨難。
昔年高祖皇帝被困漢中,鴻門宴險遭不測,彭城之戰大敗而逃,可他從未放棄,最終才開創四百年漢室基業。
光武皇帝起兵南陽,初期屢遭挫敗,甚至一度無立足之地,卻憑借堅韌意誌,平定亂世,光複漢室。”
“今大將軍身負漢室複興之重任,乃天下忠臣義士之所望,一身係著大漢存亡。劍門關之挫,不過是興漢路上的一道小坎,怎能因這點挫折便如此頹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