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裡的水早就被蕭翊撲騰得晃出大半,他像條剛離水的小魚,四肢亂蹬,水花濺得滿屋子都是。蕭尊曜和蕭恪禮一人摁著他一條胳膊,愣是被淋了個透心涼,頭發貼在額頭上,濕透的衣袍往下淌水。
“夠了!”兩人異口同聲地低吼,對視一眼,索性利落地脫了濕衣,換上旁邊備好的泳衣。蕭尊曜深吸一口氣,看著還在水裡撲騰的蕭翊,終於沒忍住,抬手在他圓滾滾的屁股上連打了幾下,聲音裡帶著壓抑的火氣:“安分點!再鬨試試!”
蕭恪禮在旁幫腔:“乖一點,不然二哥可就不客氣了。”
蕭尊曜沒好氣地瞪了蕭翊一眼:“早該這麼治治他,平日裡就是太縱容了。”
蕭翊哪受過這等委屈,被打得嗷嗷直叫,手腳撲騰得更歡了:“要父皇!我要找父皇!嗚嗚嗚……你們都是壞人!”
蕭尊曜被他鬨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乾脆一把將人從水裡拎起來,在他屁股上又補了兩下,力道卻輕了些:“再哭就把你丟回桶裡泡著!”
蕭翊被打得一噎,哭聲頓時小了半截,隻剩抽噎的份。
“恪禮,把浴巾扯下來,把他裹住,拿兩身乾淨衣裳,咱們直接走。”蕭尊曜說著,將蕭翊往榻邊一放。
蕭恪禮應了聲“行”,轉身從架子上扯過一條繡著雲紋的大浴巾,三兩下將蕭翊裹成個粽子,隻露出顆毛茸茸的腦袋。又快手快腳地從衣櫃裡翻出兩身錦緞常服,塞進隨身的包袱裡:“好了,走吧。”
蕭尊曜拎起裹成一團的蕭翊,小家夥還在抽噎,卻不敢再亂蹬了,隻是小聲嘟囔著“父皇”。蕭恪禮背著包袱跟在後麵,看著蕭尊曜那副咬牙切齒又舍不得下重手的模樣,忍不住在心裡歎氣——這小祖宗,真是把他們兄弟倆的耐心磨得一點不剩了。
剛走出浴房,迎麵撞見端著蓮子羹的落霜,見他們這陣仗,嚇得差點把碗摔了。蕭尊曜擺擺手:“沒事,我們帶翊兒去見父皇。”
落霜連忙屈膝讓路,看著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儘頭,忍不住嘀咕:“小殿下這是又闖什麼大禍了?瞧把太子殿下和睢王爺氣的……”
三人踏著青石板路走進寢殿,殿內暖意融融,檀香混著淡淡的乳香飄在空氣中。蕭景晟剛被澹台凝霜哄睡著,小臉埋在錦被裡,呼吸勻勻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
澹台凝霜斜倚在軟榻上,見蕭翊被裹得嚴嚴實實,眼角還掛著淚痕,不由蹙眉:“翊兒這是挨訓了?”
蕭翊一聽見母後的聲音,頓時來了精神,在蕭尊曜懷裡扭著身子伸胳膊:“母後!要母後抱……”
“抱個屁!”蕭尊曜沒好氣地拍了下他裹在浴巾裡的屁股,“闖了禍還想撒嬌?”
內室傳來蕭夙朝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小點聲,景晟剛哄好,真弄哭了,你們誰來哄?把蕭翊給朕。”
蕭尊曜抬手將蕭翊遞過去,蕭夙朝接過孩子,隨手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皮猴,又惹你大哥生氣了?”
蕭翊往蕭夙朝懷裡縮了縮,揪著他的龍袍下擺不吭聲。蕭夙朝轉頭看向蕭尊曜兄弟倆,指了指旁邊的屏風:“桌上有兩條新毛巾,先把濕頭發擦擦,去偏室把常服換上,一身水跡像什麼樣子。”
蕭尊曜應了聲“行”,目光落在繈褓裡的蕭景晟身上,語氣軟了些:“還是景晟乖,安安靜靜的,哪像某些人,一天不惹事就渾身難受。”
蕭恪禮跟著湊到榻邊,從懷裡摸出個油光水滑的玉佩,又解下腰間掛著的長命金鎖,輕輕放在蕭景晟枕邊,壓低聲音道:“瞧瞧,這才是乖孩子。景晟啊,這玉佩是大哥先前放我那兒的,刻著‘順遂’二字;這金鎖是二哥特意給你打的,你看上麵鑲的字——平安喜樂。都送你了,以後可得好好長,彆學某些人總闖禍。”
蕭翊在蕭夙朝懷裡聽得真切,小腦袋一抬,氣鼓鼓道:“那是我的金鎖!二哥偏心!”
“你的?”蕭恪禮挑眉,“你今兒摔碎的東西,十個金鎖都賠不起,還好意思要?”
蕭翊被噎得小臉通紅,剛想反駁,就見蕭夙朝捏了捏他的臉蛋:“先說說,今兒到底闖了什麼禍,能讓你大哥氣成這樣?”
蕭翊眼神一閃,小手往蕭尊曜那邊指:“是……是大哥先打我的!”
“嘿,你這小沒良心的!”蕭尊曜剛擦完頭發,聽見這話差點氣笑了,“合著你摔碎東西還有理了?”
正說著,殿外傳來落霜輕細的聲音:“陛下,娘娘的午膳備好了。”
蕭夙朝揚聲道:“傳膳。”
很快,宮人便端著食盒魚貫而入,精致的玉碗瓷盤在矮幾上擺開,清淡的燕窩粥、軟糯的蓮子羹,還有幾樣爽口小菜,都是照著澹台凝霜坐月子的口味備的。
澹台凝霜剛要伸手去夠調羹,目光掃過縮在蕭夙朝懷裡的蕭翊,忽然開口道:“既然翊兒這麼能耐,就罰他抄宮規五遍,禁足景和殿一個月,再不許碰任何擺件器物。”
蕭翊一聽,小臉瞬間垮了,拉著蕭夙朝的衣袖搖了搖:“父皇……”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母後的話就是朕的意思。”蕭夙朝拍了拍他的手背,語氣不容置喙,“好好受罰,省得日後再闖禍。”
澹台凝霜又看向蕭尊曜和蕭恪禮,補充道:“你們倆也彆閒著,蕭翊抄宮規時,你們在一旁陪著。做哥哥的,總得教他些規矩,彆總跟著他瞎鬨。”
蕭尊曜本就覺得該給蕭翊些教訓,當即應道:“兒臣遵旨。”
蕭恪禮也笑著點頭:“沒問題,正好盯著他,省得他偷工減料。”
蕭翊見兩位哥哥都不幫自己,小嘴一癟,差點又要哭出來,卻被蕭夙朝一個眼神製止了。他委屈地低下頭,小手絞著衣角,心裡把謝硯之和顧修寒罵了千百遍——若不是這倆人攛掇,自己哪會落得這般下場。
蕭夙朝端起燕窩粥的玉碗,用小勺輕輕舀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才遞到澹台凝霜嘴邊:“慢點吃,仔細燙著。”
澹台凝霜張口接住,細細嚼了兩口,忽然皺著眉小聲嘀咕:“還是想吃點辣的,這日子過得跟嚼蠟似的。”
蕭尊曜和蕭恪禮在旁聽得一清二楚,對視一眼都憋住了笑——母後向來愛吃辣,這陣子為了坐月子忌口,怕是憋壞了。蕭尊曜見狀,趕緊手腳麻利地給蕭翊係好衣襟:“父皇,兒臣們不在這兒打擾您和母後用膳了,回東宮吃去。”
蕭夙朝揮了揮手:“嗯,去吧。”
話音剛落,蕭恪禮已經抱起蕭翊往外跑,蕭尊曜緊隨其後,生怕慢一步就要聽母後念叨清淡飲食的苦。剛踏出養心殿,蕭恪禮就鬆了口氣:“養心殿的膳食也太清淡了,寡淡無味的,吃著真沒勁兒。”
“誰說不是。”蕭尊曜深有同感,“我也吃不慣,還是東宮的廚子合胃口。”
蕭翊趴在蕭恪禮肩頭,小腦袋轉來轉去,突然嚷嚷:“吃油燜大蝦!還要鯽魚豆腐湯!”
蕭恪禮拍了拍他的屁股:“就你嘴饞。哥,我想吃紅燒魚和糖醋裡脊。”
蕭尊曜轉頭對跟在身後的侍從吩咐:“聽見了?按他們說的備,再加一道話梅排骨。”
“喏。”侍從躬身應下,快步往東宮的小廚房去了。
三人剛進東宮正殿,蕭翊忽然側著耳朵聽了聽,疑惑地問:“誰哭了?”
蕭尊曜凝神細聽,遠處隱約傳來嬰兒的啼哭聲,笑道:“大概率是景晟醒了,八成是餓了。”說著,他瞥見蕭翊正伸手去夠桌案上的糖人——那是前幾日禦膳房做的蛋糕裝飾,晶瑩剔透的糖猴子栩栩如生。“那個是蛋糕上的裝飾,不能吃。”
蕭翊縮回手,眼巴巴地望著他:“想吃蛋糕。”
“等會兒讓廚子給你切一塊。”蕭尊曜拉著他在椅子上坐下,語氣放緩了些,“翊兒,大哥今日不該動手打你,是大哥太急了。不過你也不該亂闖禍,把那麼多寶貝都弄壞了,對不對?”
蕭翊低下頭,小手摳著椅墊上的花紋,小聲應:“對。”方才在養心殿受了罰,又被哥哥溫言軟語一說,心裡的委屈漸漸散了,反倒生出幾分愧疚來。
蕭恪禮在旁幫腔:“知道就好,以後再敢亂摔東西,彆說大哥打你,二哥也饒不了你。”
正說著,侍從已經端著幾碟小點心進來,蕭尊曜拿起一塊桂花糕遞給蕭翊:“先墊墊肚子,等會兒好吃的就來了。”
蕭翊接過糕餅,小口小口地啃著,眼睛卻瞟向殿外——方才聽大哥說景晟哭了,不知母後有沒有哄好呢?
三個月的時間像指間流沙,轉瞬即逝。澹台凝霜對著銅鏡理了理鬢發,鏡中人麵色紅潤,眉眼間褪去了產後的慵懶,添了幾分明豔。她早已出了月子,可蕭夙朝這兩個月卻規矩得不像話,彆說花前月下的溫存,就連夜裡同榻而眠,也隻是規矩地蓋著各自的被子,連指尖都不曾碰過她一下。
“……”澹台凝霜對著銅鏡輕嗤一聲,心裡憋著股說不出的氣。想他蕭夙朝從前,哪回不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黏著自己,如今倒好,像是轉了性子,整日隻埋在奏折裡。
她轉身換上一襲月牙色繡玉蘭花的宮裝,領口袖邊滾著銀線,襯得身姿愈發窈窕。“落霜,擺駕去禦書房。”
“喏。”落霜瞧著娘娘眼底那點藏不住的慍怒,趕緊應聲備轎。
十五分鐘後,禦書房的朱門被輕輕推開。江陌殘和夏梔栩正在案前伺候,見澹台凝霜進來,連忙單膝跪地行禮:“請皇後娘娘安。”
澹台凝霜沒應聲,徑直繞過他們往裡走。蕭夙朝正埋首批閱奏折,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清晰的墨痕。聽見腳步聲,他頭也沒抬地問:“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