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恪禮將那隻灰兔拎起來,看了眼遠處空地上剛支起的燒烤架,突然揚聲對宮人們道:“把這些燒烤架、調料什麼的都搬到嫻舫殿去。哥,咱們去那邊吃,外頭玩著是痛快,可草地剛過雨,底下都是枯枝敗葉,火星子濺著了容易著火,仔細連累了周圍的林子。”
蕭尊曜正彎腰幫蕭念棠理著被風吹亂的馬具,聞言直起身頷首:“行,就依你。你去釣魚,我把這兔子處理乾淨,正好湊齊一葷一素。”
“得令!”蕭恪禮笑著應下,將兔子遞給身旁侍從,轉身就去解馬鞍上的漁具包。
宮人們連忙應著“是”,七手八腳地收拾起燒烤架和食盒,朝著嫻舫殿的方向走去。蕭恪禮剛把魚竿抽出來,眼角餘光掃過四周,突然“咦”了一聲:“翊兒呢?方才還在這兒追蝴蝶,怎麼才轉個身的功夫就沒影了?”
話音剛落,就見蕭錦年一臉無奈地站在不遠處的海棠樹下,懷裡鼓鼓囊囊的。她抬手拍了拍懷裡的小腦袋,沒好氣道:“這兒呢。大哥你看他,拿著我的發簪到處亂戳,石頭縫裡的螞蟻都快被他戳沒了。”
眾人看過去,果然見蕭翊窩在蕭錦年懷裡,手裡正舉著一支纏了珍珠流蘇的銀簪,有模有樣地對著樹乾戳來戳去,小臉上還滿是認真。
“蕭翊。”蕭念棠的聲音帶著幾分嚴肅。
蕭翊一聽姐姐喊名字,立馬麻溜地從蕭錦年懷裡爬出來,踮著腳要把發簪給她戴好。可惜他人小胳膊短,舉了半天也沒夠到蕭錦年的發髻,反倒把流蘇纏在了自己手腕上。
蕭恪禮看得嘴角抽了抽,沒說話。
蕭尊曜走過去,彎腰把蕭翊抱起來,目光落在那支發簪上——簪尾明顯被戳得變了形,原本圓潤的弧度歪歪扭扭,一半的流蘇也不知勾在了哪裡,隻剩下孤零零的兩顆珍珠晃悠著。
蕭錦年伸手摸了摸發簪,小臉垮了下來,委屈巴巴地看向蕭念棠:“姐,我的發簪壞了。這是上次母後宮裡賞花宴上,特意讓內務府給我打的……”
蕭翊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小手抓著蕭尊曜的衣襟,小聲嘟囔:“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螞蟻洞……”
蕭尊曜捏了捏他的小臉,對蕭錦年道:“回頭讓內務府再打一支更好的,鑲上紅寶石的,比這個還好看。”
蕭恪禮收了魚竿,看著蕭翊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忍不住吐槽:“這年紀的小屁孩,真是狗都嫌。一天到晚精力用不完,見天兒地闖禍,剛戳壞了發簪,保不齊下一刻就敢去拔湖裡的蓮蓬。”
話音剛落,蕭翊的小嘴就往下一撇,眼圈“唰”地紅了。那副委屈勁兒攢得飛快,眼看淚珠就要滾下來。
蕭尊曜暗道不好,這小家夥最是吃軟不吃硬,再晚哄一秒鐘,保準能哭得天翻地覆。
蕭念棠反應更快,幾步上前就把蕭翊摟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溫聲哄道:“翊兒不哭,二哥是跟你開玩笑呢。你看他,剛說完就後悔了,對吧?”她說著,還不忘瞪了蕭恪禮一眼。
可蕭翊這會兒已經憋不住了,“哇”的一聲哭出來,小胳膊緊緊摟著蕭念棠的脖子,抽噎著喊:“要母後……嗚嗚嗚……我要找母後……”
“哎哎哎,彆哭彆哭。”蕭恪禮頓時慌了神,蹲下來想幫著擦眼淚,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二哥錯了,二哥不該說你,二哥給你賠罪還不行?回頭給你逮隻最肥的兔子,讓你當寵物養著玩,好不好?”
誰知這話非但沒管用,反倒讓蕭翊哭得更來勁兒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裡啪啦往蕭念棠的衣襟上掉。
蕭尊曜見狀,乾脆從蕭念棠懷裡接過蕭翊,三兩下翻身上馬,將小家夥穩穩按在身前。“擦擦淚,”他掏出帕子幫蕭翊擦了擦通紅的眼角,“大哥帶你去找母後,現在就去。”
說著,他低頭對蕭恪禮道:“恪禮,你看好念棠和錦年,我們去去就回。”
“行,你們去吧。”蕭恪禮無奈地擺擺手,看著那匹白馬載著兩人小跑起來,回頭對著還在抹眼淚的蕭翊喊,“路上慢點!彆讓風吹著!”
蕭翊趴在蕭尊曜肩頭,哭聲漸漸小了些,隻剩抽噎的份。白馬蹄聲輕快,穿過獵場的柳樹林,朝著養心殿的方向去了。陽光透過枝葉灑在兩人身上,蕭尊曜一手護著懷裡的小家夥,一手勒著韁繩,心裡暗自歎氣——這弟弟,真是個磨人的小祖宗。
白馬踏著青石板路來到養心殿外,蕭翊的哭聲非但沒歇,反倒因為離目的地近了,哭得愈發響亮,一聲聲“母後”裹著濃濃的委屈,隔著朱漆宮門都能聽得真切。
蕭尊曜勒住馬韁,翻身下馬時特意用披風裹緊了懷裡的小家夥,低頭問守在殿外的侍女落霜:“母後醒著嗎?”
落霜正捧著剛換下來的濕布巾,見是他們,連忙屈膝行禮:“回太子殿下,方才四皇子醒了,哭鬨著要找娘娘吃奶,折騰了好一陣子才哄睡著,這會兒娘娘剛歇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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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尊曜低頭看了眼懷裡哭得滿臉通紅的蕭翊,小家夥的嗓子已經啞了,抽噎聲都帶著濃濃的鼻音,顯然是哭狠了。他皺了皺眉,對落霜道:“你還是進去通報一聲吧,就說翊兒找母後,哭得厲害。”
落霜看了眼蕭翊通紅的眼眶,也知道這小皇子素來受寵,若是在殿外哭久了,裡頭的娘娘聽見了怕是更要心疼。她連忙應道:“是,奴婢這就去。”說罷輕手輕腳地推開側門,閃身進了殿內。
蕭尊曜抱著蕭翊站在廊下,輕輕拍著他的背。小家夥哭累了,腦袋搭在他的肩頭,眼淚還在無聲地往下掉,睫毛濕漉漉地黏在眼瞼上,看著格外可憐。殿內靜悄悄的,隻隱約傳來落霜壓低的通報聲,混著簷角風鈴偶爾的輕響,襯得蕭翊的抽噎聲愈發清晰。
落霜很快從殿內出來,腳步放得極輕,對著蕭尊曜屈膝道:“回太子殿下,娘娘說請您和小殿下進去呢。”
“知道了。”蕭尊曜應著,抱著蕭翊邁步往裡走。殿內熏著安神的檀香,光線比外頭柔和許多,剛過門檻,就見蕭夙朝正坐在靠窗的龍椅上批閱奏折,明黃色的龍袍襯得他眉宇間多了幾分威嚴。
聽見腳步聲,蕭夙朝抬眼看來,目光落在蕭翊通紅的眼睛上,當即放下朱筆,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心疼:“這是怎麼了?誰惹我們翊王爺哭成這樣?來,父皇抱。”
蕭尊曜抱著蕭翊規規矩矩地躬身請安:“兒臣參見父皇。”
蕭翊聽見熟悉的聲音,抽噎著伸出小胳膊,啞著嗓子喊:“父皇,抱……”
蕭夙朝立刻從龍椅上起身,大步走到蕭尊曜身邊,彎腰就把蕭翊接了過去。小家夥一撲進父皇懷裡,眼淚又開始往下掉,小腦袋在蕭夙朝頸窩裡蹭來蹭去,委屈得不行。蕭夙朝穩穩托著他,另一隻手順勢扶起蕭尊曜,溫聲道:“起來說吧,到底出什麼事了?”
蕭尊曜直起身,目光掃過內殿的軟榻——澹台凝霜似乎還在睡著,錦被蓋到肩頭,呼吸均勻。他壓低聲音,將獵場裡的事簡略說了一遍,末了道:“恪禮也是無心之言,沒成想翊兒反應這麼大。”
蕭夙朝輕輕拍著蕭翊的後背,聞言哼笑一聲:“那臭小子,嘴上沒個把門的,回頭朕再收拾他。”說著,他低頭看向懷裡漸漸止住哭聲的小家夥,捏了捏他的臉蛋,“現在不哭了?再哭就吵著母後睡覺了。”
蕭翊吸了吸鼻子,把臉埋得更深了。
蕭夙朝見蕭翊情緒稍稍平複,便故意用輕鬆的語氣逗他:“父皇這兒正批著奏折呢,缺個遞水的小幫手,還得陪父皇說說話解解悶,我們翊兒來不來幫忙?”
蕭翊吸了吸鼻子,把掛在眼角的淚珠蹭掉,小奶音帶著濃濃的鼻音:“來。”
蕭夙朝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又看向蕭尊曜:“你也回獵場去吧,看著點弟弟妹妹們,彆讓他們玩得太瘋。早點回來,一個月後天氣更熱些,父皇帶你們去玉泉池玩水。”
“好嘞!”蕭尊曜眼睛一亮,躬身應下,“那兒臣先告退了。”
“嗯。”蕭夙朝揮了揮手,目送他轉身離開,才抱著蕭翊走到禦案前,把他穩穩放在寬大的案幾上。
蕭翊小手扒著案邊,好奇地盯著那些奏折,突然伸出手指點了點其中一本:“父皇批這個,這個花花綠綠的好看。”那本奏折的封皮用了燙金雲紋,確實比其他的惹眼些。
蕭夙朝拿起那本奏折翻看,故意逗他:“好啊,等會兒你兩個哥哥回來,讓他們通通留下加班批奏折,尤其是你二哥,得多批幾本。”
蕭翊立刻點頭,小臉上滿是認真:“二哥多批點!”方才被蕭恪禮說“狗都嫌”的氣還沒消呢。
侍立在旁的江陌殘聽著這話,忍不住在心裡歎氣——往後的差事怕是更不好乾了。太子爺和睢王爺雖說也記仇,但大多時候遞句軟話也就過去了,可這位翊王爺不一樣,不僅記仇還懂得公報私仇,這一家子的性子,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像。
蕭夙朝本就想敲打敲打二兒子,聞言正合心意,拿起一旁的茶杯遞給蕭翊:“行,都聽你的。先喝點水潤潤喉,哭了這麼久,嗓子該疼了。”
蕭翊卻把茶杯推回去,小眉頭皺著:“我要喝蜂蜜水。”
江陌殘這下更確定了——翊王爺這驕橫又直白的性子,八成是遺傳了皇後娘娘。
蕭夙朝被他這小模樣逗笑了,抬頭對江陌殘吩咐:“去禦膳房傳份蜂蜜水,要溫的,仔細彆燙著小殿下。”
“喏。”江陌殘躬身應下,轉身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禦案上,蕭翊已經伸手去夠硯台裡的墨錠,蕭夙朝連忙按住他的小手,哭笑不得:“可彆碰這個,染了一手墨,母後又該說父皇沒看好你了。”
蕭翊小手指著地上的墨汁,眼睛亮晶晶的:“玩黑水。”
蕭夙朝無奈地扶額:“這叫墨,寫字用的。”
“玩墨墨。”小家夥固執地重複,小手已經蠢蠢欲動要去夠地上的碎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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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夙朝一把將他撈起來按在腿上,沉聲道:“老老實實坐著,再鬨就把你送回獵場去。”
蕭翊被他難得嚴肅的語氣唬住,抿著嘴小聲應:“哦。”
正說著,江陌殘端著蜂蜜水進來了,青瓷碗裡的蜜水泛著淡淡的琥珀色。蕭夙朝接過碗,用小勺舀了些吹涼了才遞到蕭翊嘴邊:“喝點水,你四弟景晟都比你乖,人家從不大哭大鬨。”
蕭翊咕咚咽下蜜水,不服氣地頂嘴:“他小,不會玩。”話音剛落,趁蕭夙朝低頭擱碗的功夫,他猛地探身一推——案上的硯台“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濃黑的墨汁濺得滿地都是。
“好玩!”蕭翊拍著小手笑,光著腳踩進墨水裡,小鞋底子在金磚地上印出一串黑腳印,還故意往蕭夙朝藏藍色的常服下擺上蹭,瞬間染出好幾塊墨漬。
“蕭翊!”蕭夙朝的聲音陡然拔高,額角青筋跳了跳。這硯台是前朝名家親手雕琢的,跟著他批閱了十年奏折,就這麼被這小祖宗毀了。
蕭翊卻像沒聽見似的,蹬蹬蹬爬上龍椅,小腳丫在明黃色的椅墊上踩出幾個黑糊糊的腳印,還得意地在上麵蹦躂:“駕!駕!”
蕭夙朝氣笑了,幾步上前拎住他的後脖頸把人提溜起來,像拎著隻搗亂的小貓:“你這潑猴,知道這龍椅和硯台值多少銀子嗎?賠得起?”
蕭翊晃悠著小腿,理直氣壯道:“翊兒沒錢,二哥有錢!讓二哥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