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陽正好,望春樓二層臨水的隔子窗半掩,風把荷香與酒香一並卷進來。
江天飛那兩位京城朋友——齊雲鶴、齊雲川——去年在金吾鎮與張錫九不過匆匆一麵,今日重逢,竟像隔世。
十個月前,他們親眼見張錫九單手降服“金吾神器”的奇景;十個月後,那神器已成了兄弟倆夢裡都要摸一摸的寶貝。
齊雲川先忍不住,手肘碰了碰兄長,壓低嗓子:“哥,一會兒無論如何得求張掌櫃把神器亮一亮,不然我今晚準睡不著。”
齊雲鶴輕咳一聲,眼裡卻也閃著孩子般的急切。
小二剛布好碗筷,江天飛便拍著桌子笑嚷:“小二哥,把你們壓箱底的好菜都報上來!今天這幾位爺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彆怕我們吃窮了!”
小二樂得合不攏嘴,一甩抹布:“得嘞!醉蟹、胭脂鵝脯、金絲炙鯉、玉蟬羹——再加一鍋‘雲腿佛跳牆’,灶上正咕嘟著呢!”
張錫九笑著擺手:“菜彆急,先讓咱們譚爺過目。
他一張嘴吃遍王公府第,他說行才算行。”
譚笑早把折扇當筷枕,懶洋洋道:“既然九哥抬舉,我就僭越了——蟹要六月黃,鵝脯須得用陳年的玫瑰露醃,佛跳牆裡花膠少放,免得搶了鮑魚的鮮。
彆家的廚子我信不過,望春樓的掌櫃是我舊交,我下去盯一眼,免得他們糊弄。”
齊雲鶴忙起身拱手:“有勞譚先生!其實我們兄弟倆另有一事相求——”
譚笑拿扇柄點點他:“放心,除了吃,我還能讓人把庫房裡的宣德爐、成化杯一並抬來,你們儘管挑。
但那件‘金吾神器’……”他回頭衝張錫九擠擠眼,“得看九哥肯不肯賞臉。”
張錫九揭開酒壺,替眾人各斟一杯三十年“雪中春”,琥珀色的酒線在杯裡晃出一彎小月亮。
“神器隨身,一會兒酒過三巡,咱們移步後院雅亭。”他舉杯,衝齊家兄弟眨了下眼,“不過先說好,看可以,摸一手一百兩,摸出劃痕加三百。”
齊雲川剛含的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張掌櫃,您這是比搶錢還利索!”
江天飛大笑,拍桌道:“生意人嘛,刀快不怕脖子粗!來——為十個月前的驚鴻一瞥,也為今晚的再聚,先乾!”
眾人酒杯相撞,叮當作響。
窗外一陣風掠過,卷起樓下賣糖人的吆喝,像給這桌還未開場的大戲敲了第一聲鑼。
“諸位——”齊家老大齊懷山忽然壓低聲音,像怕驚動什麼似的,“真要把那東西請出來?”
張錫九微微一笑,指尖在袖口輕輕一勾:“既然諸位想開開眼,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說罷,他兩指探入懷中,像從夜色裡撈出一點星火。
下一瞬,“叮——”一聲清越如鳳鳴,一縷金色自他指縫炸開。
先是細細一線,繼而飛瀑般傾瀉,滿堂燈火霎時黯然失色。
“哎喲媽呀!”鄰桌一個醉漢的酒碗“咣當”落地,“太陽掉屋裡了?”
金光愈來愈盛,竟凝成一隻振翅的金烏,羽翼曆曆可數,繞著張錫九的指尖盤旋。
每轉一圈,身形便大一分,翅梢幾乎掃到梁上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