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春色浸著牡丹香,喬太守卻把三樁婚約的庚帖攤在公案上,如同擺弄火藥引線。堂下跪著的三對父子,額頭緊貼青磚,卻藏不住眼角亂跳的驚惶——這亂局起於半月前廟會,劉家公子錯掀了孫家小姐的轎簾,偏巧被路過的喬太守撞見。此刻老大人朱筆懸在半空,忽然想起《淮南子》裡的警示:"眾議成林,無翼而飛",這判筆落下時,恐要掀起場人心海嘯。
一、轎簾輕掀起驚雷
那日劉璞本在追脫手的紙鳶,撞翻孫家轎子純屬意外。可孫寡婦當街哭嚎"名節儘毀",引得上百香客圍觀。喬太守踱步而來時,瞥見人群裡閃過鄭家藥鋪掌櫃的冷笑——原來孫家欠鄭家百兩藥錢,這寡婦正愁無處訛詐。這般借題發揮的伎倆,恰似《韓非子》所言"市賈爭一錢,至死不相讓",世人總將微小損失無限放大。
劉老爺當晚拎著二十兩銀子叩響孫家大門,孫寡婦卻將銀錠砸出門外:"我兒名節豈是銅臭可贖?"這話說得正氣凜然,實則暗藏算計。正如《戰國策》中張儀戲楚王,表麵爭商於之地,實為誘敵深入。孫寡婦要的豈是錢財?她早盯上劉家那三十畝牡丹田。
二、墨鏈纏身困六姓
喬太守的朱筆終究落下:判劉璞迎娶孫家女,原配徐氏轉嫁藥商鄭家子,鄭家女再許孫家侄。這般亂點,看似荒唐,實則是看透三家恐懼——劉家怕惹官司誤了科舉,孫家怕人財兩空,鄭家怕賬款泡湯。正如《鹽鐵論》所言"民慮於心而宣於口",老大人這是把眾人心底的怕,全晾在了公堂日頭下。
最妙的是判詞:"移乾柴近烈火,無怪其燃。"這話戳破眾人遮羞布。三家人領了判書如捧炭火,劉璞跪求撤銷婚約,願賠百兩;孫寡婦突然改口"給十兩便罷";鄭掌櫃更是掏出欠條願作賀禮。這場麵恰似《莊子》"朝三暮四"的寓言——世人總為"朝四暮三"的得失計較,卻不知總數未變。
三、戲中戲裡破迷局
三日後城隍廟演《拉郎配》,喬太守微服坐在戲台下。當演到縣官亂判姻緣時,他忽然拍案而起:"好個糊塗官!怎不問問那被改配的女子?"滿場嘩然中,鄭家女突然衝上戲台哭訴:"民女早與西街李秀才私定終身!"這出"戲中戲",原是喬太守與李秀才合演的破局計。
此招暗合《鬼穀子》"飛箝術",以勢導利,以利製勢。老大人早查明清白:鄭家女與李秀才暗通款曲,孫家侄實為賭徒,徐氏更與劉璞毫無瓜葛。他故意亂判,正是要逼出眾人真實訴求。正如他在《判牘集》中所注:"破懼之道,在使其懼無可懼。"
四、牡丹田下埋心鎖
塵埃落定那日,喬太守邀三家人共賞牡丹。指著一株"青龍臥墨池",他漫聲道:"此花墨色花瓣本為病態,反成珍品。"說著挖開花根,露出早埋的婚書契據——劉家賠孫家十兩,鄭家免孫家藥債,徐氏與李秀才終成眷屬。三家麵麵相覷,恍覺月餘糾纏,竟為這早有定數的十兩銀子。
這般"以退為進"的智慧,恰似《孫子兵法》"能而示之不能"。老大人深諳損失厭惡的根源在於"失控感",故設局讓眾人自以為掌控全局。就像洛陽花匠治蟲害,不在殺蟲而在調理水土,恐懼的毒藤自會枯萎。
五、判筆點破得失障
三年後喬太守致仕歸鄉,洛陽百姓送"明鏡高懸"匾額。他卻在匾後題小字:"明鏡照形,不照心。"有學子請教為官之道,老人指著案頭《周易》笑道:"世人怕失一錢,老夫便送他失百錢的機會。"見對方不解,又添半句:"待他死守百錢時,早忘了最初怕失的究竟是何物。"
這玄機在孫寡婦身上應驗得最妙。她當年為保虛名死咬劉家,反賠進去藥鋪股份;如今在城南施粥,倒賺得"善人"美名。得失翻轉間,恰應了《道德經》"禍兮福所倚"的箴言。那三十畝牡丹田依舊年年盛放,隻是花叢深處,再無人提起庚帖紛爭的舊事。
正是:
朱筆輕點鴛鴦亂,得失算儘反成空。
若破心頭得失障,且看洛陽牡丹紅。
喜歡堪破三千世相請大家收藏:()堪破三千世相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