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紫蟒袍裹枯骨,白玉階前血未涼。
莫道閹宦無麟角,曾踏青雲到禦床。
紫袍下的暗流
開元二十年的春夜,高力士的皂靴踏過興慶宮的露水。他懷中揣著李林甫的密奏,袖裡卻藏著王毛仲的罪證。這個從嶺南流放的罪臣之後,如今掌著內侍省的三千宦官,連李白的醉眼都能辨出他蟒袍上的龍腦香——那香氣,是前日玄宗賞賜安祿山時,他順手從錦盒裡拈的。
楊玉環入宮那日,高力士正在教坊司排演《霓裳羽衣曲》。他故意將曲譜中的"鳳點頭"改作"龍擺尾",待玄宗蹙眉時,才跪呈真正的古譜:"老奴該死,竟將天寶年間的殘譜混入其中。"這般以退為進,暗合《鬼穀子》"欲取先予"之術。果然,玄宗撫著他肩頭感歎:"力士真乃朕家老奴!"次日,楊玉環的七寶步搖便少了兩顆東珠——那珠子此刻正鑲在高力士新製的護甲上。
金鑾殿外的棋局
天寶七載的上元夜,楊國忠在花萼相輝樓前攔住高力士的轎輦。他晃著新得的金魚袋笑道:"公公可知這袋中裝的不是符契,而是嶺南的荔枝核?"高力士眼皮未抬,袖中滑落半塊帶血的玉玨——那是楊國忠表弟強占民田的證物。待楊國忠臉色發白,他才慢悠悠道:"楊侍郎的荔枝核,怕是種不出太平樹。"
這場較量早在三年前埋下伏筆。那年南詔叛亂,高力士力薦楊國忠督運糧草。當楊國忠在瀘水畔被瘴氣所困時,高力士卻讓心腹宦官在長安散播謠言:"楊侍郎運糧車中,載的都是閩南的象牙簟。"待楊國忠九死一生回朝,等待他的是禦史台的彈劾奏章。這般借刀殺人,比《三國》中諸葛亮草船借箭更毒三分。
霓裳羽衣裹鋒芒
驪山華清池的晨霧裡,高力士捧著楊貴妃的雪蛤羹,勺柄有意無意地指向東北方。貴妃慵懶問道:"阿翁總看那作甚?"高力士垂首:"老奴想起範陽的溫泉..."當夜,玄宗案頭便多了份安祿山在範陽築雄武城的密報。而楊國忠為證忠心,竟將堂兄楊銛私通吐蕃的信件燒成灰燼,混入醒酒湯獻給貴妃。
這般暗鬥,在《長恨歌》的仙樂中愈演愈烈。某日梨園排演,高力士故意讓雷海青將琵琶弦調鬆。待楊國忠提議安祿山獻舞時,琵琶忽在"胡旋"處迸斷。玄宗不悅之際,高力士適時呈上渤海國進貢的鱷魚皮琴囊,輕聲道:"胡器終究不及中原雅音。"次日,安祿山的貢馬便被扣在潼關。
馬嵬坡前的終局
天寶十五載的蟬鳴格外淒厲。馬嵬驛的土牆上,楊國忠的頭顱還睜著眼。高力士用白綾裹著聖旨走向佛堂,身後跟著的龍武軍將領,正是當年被他從死牢裡救出的陳玄禮。貴妃的簪子刺破他手背時,他想起四十年前那個嶺南雨夜——那時他還是馮家的幼童,因父親獲罪被閹割入宮。
"娘娘,老奴這裡有盒嶺南的荔枝..."他打開漆盒,露出三尺白綾。佛堂外的軍士們聽見環佩叮咚,卻不知那是高力士故意掛在梁上的玉墜。待玄宗問起貴妃遺容,他垂淚道:"娘娘去時,猶念著七夕的長生殿誓約。"暗地裡,那枚沾著胭脂的白綾已被他埋在驛道旁,上覆《霓裳羽衣曲》殘譜。
寶應元年的明月照著上陽宮殘瓦,高力士在流放途中聽聞玄宗駕崩。他麵南而跪,從貼身錦囊中取出半塊玉玨——正是當年威脅楊國忠的那塊。玨上血痕已化作暗紅,卻映出個完整的"忠"字。老宦官忽然大笑,將玉玨擲入巫山雲霧,驚起一群寒鴉。
千裡外的馬嵬坡,有牧童挖出截腐爛白綾。綾上金線繡著的"長恨"二字,正被蟻群啃噬成"長相思"。當說書人唱到"君臣相顧儘沾衣"時,茶客們不會知道,那沾衣的淚水中,有多少是寄生者精心釀造的苦酒。而長安城新晉的宦官們,仍在學習如何用香爐灰掩蓋血腥味——這門手藝,高力士的徒孫們,已經傳了三十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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