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子】
彩雲裁作霓裳衣，
琉璃盞映胭脂肌。
東風忽卷瓊樓碎，
玉殞香消悔已遲。
莫怨人間無情戲，
原是畫眉入骨癡。
長生殿裡斷腸音
《長生殿》中，楊玉環身披霓裳羽衣，一曲《霓裳羽衣舞》傾倒大唐。可馬嵬坡前白綾懸頸時，那具曾被玄宗讚為“解語花”的軀體，終究化作一縷孤魂。洪昇筆下的極致浪漫，暗藏完美主義的致命裂痕——太真仙子飲下金釵毒酒前，指尖劃過頸間金鎖，忽憶起入宮那年，教坊嬤嬤的歎息：“美人如琉璃，愈美愈易碎。”
這般宿命，在姑蘇城繡樓裡悄然重演。鹽商之女蘇婉兒，為保“江南第一才女”名號，作詩必押險韻，刺繡必用金線。及笄那日，她因半句詩對仗不工，竟自剪青絲投入寒山寺。老尼歎道：“癡兒！《文心雕龍》早言‘誇飾過情，則名實兩乖’，何苦來哉？”
完美人設的三根絲弦
第一弦：畫皮易，畫骨難
《聊齋誌異·畫皮》中的惡鬼，晨起對鏡描摹人皮兩時辰。某當代名媛為維“凍齡”人設，十年未食米麵，某日紅毯暈厥，急救時方見其皮下填充物已如腐肉。這般景象，恰似《金瓶梅》中李瓶兒臨終場景——妝匣裡胭脂水粉與湯藥同列，錦被下潰爛肌膚共綢緞相纏。
第二弦：弦緊必斷
北宋汝窯工匠燒製天青釉，需精準把控窯溫，稍過則成次品。某企業家立“鐵人”人設，連續三年無休，終在發布會上猝倒。急救車鳴笛聲中，員工竊語：“早知他是蠟炬，偏要裝作長明燈。”這倒應了《淮南子》之誡：“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
第三弦：鏡花水月
南唐李煜詞中“鳳閣龍樓連霄漢”，終究敵不過趙匡胤的鐵騎。某學者為保“學術泰鬥”形象，剽竊弟子論文，東窗事發時辯解：“潤色而已。”學生冷笑：“先生潤色的不是文字，是臉皮。”這般鬨劇，堪比《儒林外史》中嚴監生豎著兩根手指咽氣——至死守著“吝嗇鬼”人設。
崩塌前的五更鼓
一更鼓：裂帛聲
《韓非子》載楚人鬻珠，櫝貴珠賤。某明星曬書房，滿架精裝書脊燙金，卻被眼尖者發現《史記》卷名錯印為《吏記》。粉絲圓場：“收藏品無需細看。”卻不知《文心雕龍》早有警示：“繁采寡情，味之必厭。”
二更鼓：寒蟬鳴
唐代尚宮宋若莘著《女論語》，立“婦德典範”，其妹若昭代姐入宮，終因苛求完美觸怒武後。這場景像極某企業高管的困境——為保“完美領袖”形象，錯失三次轉型良機，最終被董事會罷免時喃喃：“《孫子兵法》雲‘求全者易折’，誠不我欺。”
三更鼓：漏滴急
明宣宗寵孫貴妃，因其“溫良恭儉”人設，廢胡皇後。後錦衣衛密奏孫氏私蓄麵首，宣宗持密折苦笑：“朕早知金蓮非天足，不過貪戀繡鞋精巧。”這般自欺，恰似當代某些“模範夫妻”分居多年仍秀恩愛，直到房產官司曝出雙方案底。
四更鼓：霜月冷
《世說新語》載王述食雞蛋，筷滑蛋滾，竟下地追踩。某作家為維“優雅”人設，咖啡潑裙仍端坐如儀，待人群散去方跳腳，卻不知侍應生手機已錄下全程。這倒應了《菜根譚》那句：“矜名不如逃名趣，練事何如省事閒。”
五更鼓：晨鐘蕩
寒山寺鐘聲驚醒多少執念。某老匠人毀去畢生最完美的瓷器，隻因“過於匠氣”。他拎著殘片笑言：“留道裂紋，百年後人才知是手造。”這般境界，暗合《景德鎮陶錄》真諦：“窯變天成，方為神品。”
破繭者的三帖藥方
第一帖：見山還是山
唐代青原惟信禪師悟道三境，某過氣童星深得其妙。他坦然接演醜角，在片場笑言：“當年裝公子哥要繃著，如今演乞丐反自在。”這般蛻變，恰似齊白石衰年變法，舍工筆而取寫意，終成一代宗師。
第二帖：守拙養真
陶淵明歸隱後作《歸去來兮辭》，某企業家效其風骨，在財報承認：“第三季度虧損，因堅持不用次等原料。”股價反升，因股民歎：“這年頭敢說真話的，比會做假賬的稀缺。”
第三帖：以缺為美
南宋哥窯開片瓷，本是燒製缺陷，卻被文人視作“金絲鐵線”。某作家新書發布會自曝：“此書有三處硬傷。”讀者反而熱評：“瑕不掩瑜，真性情也。”這智慧，正應了《道德經》那句：“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碎玉聲中聽真諦
《紅樓夢》中，妙玉捧出綠玉鬥待寶玉，卻被劉姥姥喝過的成窯杯嫌臟丟棄。待賈府敗落，她自身反陷泥淖。這輪回早被曹雪芹點破：“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反觀蘇州拙政園裡那方“真趣亭”，匾額原是乾隆禦筆，卻被後人換成童子所書。遊人不解，老園丁笑答：“皇帝的字太工整，反失了園林野趣。”細雨斜陽中，那歪扭題字倒與漏窗竹影相映成趣。
【叨叨令】
求什麼無瑕白璧惹人妒，
爭什麼十全名聲震天鼓。
演什麼天衣無縫神仙譜，
裝什麼金剛不壞長生術。
兀的不笑煞人也麼哥！
兀的不痛煞人也麼哥！
且學那寒山拾得嗬嗬笑，
任他彩雲散、琉璃碎，
我自蓬頭赤腳唱鷓鴣。
《長生殿》結尾處，李龜年彈唱“當年清歌妙舞今何在”，道儘完美主義的虛妄。你看那大運河畔的鎮河鐵牛，渾身鏽跡斑斑，反比嶄新時更顯威儀。恰如《小窗幽記》所言：“藏巧於拙，用晦而明。”人活八分滿，留得二分拙，方是長治久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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