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暗自禱告,身後的羯人士卒早已不耐煩地吆喝推搡起來。
兩人蓬頭垢麵,踉踉蹌蹌地被押了進去。
大堂內空間開闊,肅殺之氣彌漫。
當中一張巨大的帥案,案後置一胡床,一人端坐其上,不怒自威。
李曉明作為一個俘虜的身份,不敢抬頭細看那人麵容,
但那股撲麵而來的壓迫感,已昭示了他的身份——石勒。
兩旁分立著數名魁梧如山的羯人悍將,中間還夾雜著幾位身著漢服、眼神閃爍的中年文士。
十數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齊刷刷地聚焦在他們這兩個,狼狽的囚徒身上。
李曉明心中七上八下,暗忖:石勒必然最關心“祖逖之子”的真假,定要先盤問昝瑞。
小瑞這實心眼的孩子,可千萬彆說岔了呀!
若讓石勒知道他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卒,隻怕立刻就像殺雞般結果了他性命!
豈料,帥案後那低沉的聲音響起,像是在問李曉明,又像是自言自語,
“嗬嗬,豫州內史陳祖發麼?”
李曉明一怔,不知該如何應對,壯著膽子偷眼向上望去,
見帥案後的胡床上坐著石勒,年紀約有五十歲,
肩寬背闊,體態壯實微胖,雖坐姿隨意,仍顯高大異常。
深眼窩、高鼻梁,濃密的絡腮胡幾乎掩住半張闊臉,一雙大眼格外醒目,雙眼皮清晰分明,
眼尾斜飛入鬢,竟隱隱有幾分關公廟裡神像的威儀。
雖未刻意作態,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嚴氣息,令人不敢直視。
陳川上前拱手賠笑道:“回趙王,此人不但是祖逖的心腹之人,
還是成國的討難將軍,更曾在匈奴劉胤的手下任安南將軍,可謂是小有名氣。”
說著,將從李曉明身上搜出來的兩枚將軍印,和祖逖給的內史腰牌,一並呈上石勒,
石勒看著眼前的印章腰牌,頗覺驚訝,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案麵,臉上忽然綻開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目光如鉤子般向下探來:“陳祖發,你先跟劉胤,後又追隨祖逖,向來與本王的大趙為敵。
今日既為我所獲,該當如何啊?”
李曉明見石勒問自己話,意思卻含含糊糊,
按理說,若不是第一時間就殺了。
那可能就有招降自己的打算,隻是為何不明說呢?
或許是想先看看自己的態度吧!
生死抉擇,一念懸絲!
李曉明腦中電光石火般地,掠過古往今來,無數被俘名將謀士的應對方式:
大概捋出來這麼幾條,
一、忠烈赴死型:
昂首挺胸曰“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或是“忠臣豈能事二主?吾寧死不降!”——此策豪氣乾雲,賭的是石勒敬重硬骨頭,
說不定能換來“親解其縛,待若上賓”。
可萬一這位爺,今兒個就想殺個硬骨頭立威呢?
萬一石勒來一句“既是如此,斬之,以全其名。”
那可就壞了......風險太大,實在是不敢賭!
二、屈膝投降型:
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高呼:“陳某願降!甘願效犬馬之勞!”
或者像三國演義裡的吳懿一樣,投降投的理直氣壯:“我既被捉,如何不降?”
——此策保命為先,可是這樣的話,顯得太沒骨氣了,說不定石勒是個感性多疑的人,
覺得我這個人很隨便,直接拒絕投降,那可是死了還留個窩囊名聲......
三、沉默是金型:
縱觀曆史,僅有一個案例,那便是呂布的部下高順,白門樓被俘後,曹操問他降不降?
他居然一言不發,直接拒絕溝通,被曹操果斷下令處斬。
這可萬萬使不得。
這三種類型分析一下,似乎都有風險呀......
李曉明猶猶豫豫,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