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石勒聽石虎之言,集合萬餘騎兵含石虎原有約五千殘兵及本部七千),
浩浩蕩蕩開至厭次城下,煙塵蔽日。
大軍陣列森嚴,刀槍映著冬日寒光,一股肅殺之氣直逼城垣。
石勒勒馬陣前,心中醞釀:這邵續雖是可惡,但如此難纏,也確有本事,
倘若能說服他,仍然回歸吾的帳下,不僅此地可平,那段文鴦也將束手就擒了。
計較已定,便仰首向城樓高呼:“邵續!故人石勒在此,請出城答話!”
稍頃,厭次城頭旌旗微動,一身戎裝的邵續現身垛口,他身形清瘦,也不甚高大,卻挺拔如鬆。
“趙王。”
邵續拱手,聲音不高卻清晰傳下。
石勒目光複雜,揚聲曆數過往:“邵公!猶記當年,公走投無路之際,率冀州孤軍歸降於孤王。
孤敬公才華品德,委以樂陵太守重任,待以國士之禮!河北士庶,誰人不知?
公今又舉兵反叛,據孤城以抗王師,豈是智者所為?更失義士之道!
厭次彈丸之地,如今已是孤城懸卵,
負隅頑抗,必然徒增城內生靈塗炭!
你若能幡然悔悟,迷途知返,孤王在此立誓,仍許你刺史、郡守之位,富貴不失!
汝亦有妻兒老小,何苦定要玉石俱焚耶?”
邵續立於城頭,神情平靜,並無半分激憤,隻據理力爭:“趙王此言差矣!
續本晉臣,守土衛國正乃分內之責。
昔日投奔,實為亂世權宜之計,不過是冀望為大晉天子,暫保一方黎庶田土。
而今既已歸附朝廷,重披晉裳,自當儘忠守節,豈能反複無常,再汙己身?
續心意已決,趙王不必再勸!”
石勒聞言,劍眉微蹙,
語氣帶上了責備與幾分不解:“邵續,孤知你心中芥蒂,
無非視我羯族之人為夷狄,以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然而立國之道,當以‘天下’為先,行‘撥亂反正’之偉業,方能令八方歸心,四夷賓服!
孤王自平定河北以來,招攬賢才,不問出身;安撫百姓,輕徭薄賦。
威名播於四海,德政澤被州郡!
反觀晉廷司馬小兒,偏安江左,昏聵腐朽,內鬥不休,早已喪儘天下人心!
你邵續素以‘識時務、明大勢’自詡,為何今日卻因循守舊,愚忠依附那司馬睿小兒?
此乃違抗天命,逆勢而行,實是與天下兆民作對!”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梟雄的傲然,與一絲被輕視的慍怒,
昂首又向城上喊道:“莫非你以為,隻因我石勒生於羯胡,便無資格問鼎神器、澄清寰宇?
邵公!天下何其大,英雄豈有種?
你為何非要將‘胡’‘晉’二字,分得如此涇渭分明,壁壘森嚴?!
此等見識,孤王深以為憾!”
邵續聽罷,非但不惱,反而坦然一笑,那笑容在寒風中竟顯出幾分超脫:“趙王誤會了!
在邵續心中,胡人、晉人,皆是蒼天之下血肉之軀,本無貴賤之彆!
想那周文王興於西陲,大禹帝生於東羌!
一代雄主之興,乃天命所鐘,德澤廣被之果,所以天下歸心,又豈是出身血脈所能框定?
如今天下板蕩,群雄並起,各逞英豪,此亦時勢使然。
趙王乃當世之雄傑,邵續焉敢有半分輕視之意?”
他話鋒一轉,
目光變得堅定如鐵:“至於邵續歸順晉室,隻因‘忠義’二字,乃心中所守,士人氣節所在,彆無他圖!
今追隨我守此孤城者,皆忠義慷慨之士,誌同道合之臣!
我邵續可以明告趙王,即便刀斧加頸,他們亦絕不會向你屈膝投降!
此心此誌,天地可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