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火盆裡的炭火劈啪炸響,迸濺的火星如赤紅的螢蟲,在狼頭幔帳上烙出幾個焦黑的窟窿。
十八部首領的影子在搖曳的火光中扭曲變形,仿佛一群饑餓的狼正在撕咬獵物。
韃靼老酋長拓跋宏那隻獨眼充血通紅,額角至下頜的刀疤在火光下泛著猙獰的紫紅色,像一條醜陋的蜈蚣爬在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
他粗糙的手指抓起半截生鐵箭鏃,青筋暴起的手背顯示出他內心的憤怒,狠狠地將箭鏃砸向地麵。
"此次戰鬥——"
箭杆上乾涸的血漬在撞擊下崩裂成褐色的碎屑,四散飛濺,有幾粒粘在了回鶻首領忽律台華貴的貂絨大氅上,
"朱權用這箭射穿我兒咽喉時,你們回鶻部在乾什麼?忙著和漢人換鹽巴!"
他的聲音嘶啞而顫抖,獨眼中閃爍著仇恨的火光。
忽律台冷笑一聲,鑲金的馬靴重重碾過地上的箭鏃,鐵屑在靴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當年若不是你部輕敵冒進,怎會中了火攻?"
他猛地撕開貂裘,露出腰間猙獰的灼疤,那疤痕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紫紅色,扭曲的皮肉像是被熔化的蠟,
"六十車羊毛燒了三天三夜,連我的汗血馬都熏成了禿毛驢!"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撫摸著疤痕,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帳外風雪呼嘯,牛皮帳簾被狂風吹得啪啪作響,仿佛有無數鬼魂在拍打帳篷。
契丹首領耶律雄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焦黑的麥粒,用力砸向火盆邊緣,麥粒撞擊火盆發出清脆的聲響,爆出一陣帶著硫磺味的青煙。
"看看幽州人送來的"賑災糧"!"
他沙啞的嗓音中充滿譏諷,
"摻了砂石的陳穀,喂馬都嫌硌牙!"
他粗糙的手指撚起一粒麥子,在火光下仔細端詳,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花。
"你們怎麼好意思開口,我說不打,直接求和,你們……"
"夠了!"
大單於阿史那隼的馬鞭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鞭梢的金鈴震碎了帳頂懸掛的冰棱,晶瑩的冰屑如碎鑽般灑落。
他霍然起身,狼皮大氅掃翻了滿案的羊骨,露出底下那卷染血的《互市約書》——羊皮卷的邊角浸透了暗褐色的血漬,正是三日前截殺幽州信使時留下的證明。
鞭梢如毒蛇般竄出,精準地纏住了角落少年的脖頸,將他粗暴地拽到火光中央。
烏維踉蹌著跪倒在地,腰間的玉墜不慎磕在火盆邊緣,發出"叮"的一聲脆響,裂開一道細紋。
那是他漢人母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玉墜上鑲著半枚刻有"長安永寧"篆字的銅片。
"都看看這雜種的眼睛!"
大單於粗暴地揪住烏維的發辮,強迫他仰起頭。
在躍動的火光中,少年琥珀色的瞳孔深處泛著幽州人特有的茶褐色,頸側那道暗紅色的箭疤隨著吞咽的動作微微蠕動——十年前,幽州遊騎的冷箭就是從這裡擦過,險些要了他的命。
拓跋宏眯起那隻獨眼,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
"漢人的種,骨頭都是軟的!"
"軟?"
大單於突然扯開烏維的左襟,露出鎖骨下那道新愈的刀傷,翻卷的皮肉尚未完全結痂,在火光下泛著猙獰的粉紅色,
"上月他獨闖黑水峽,用這把短刃——"
一柄染血的幽州精鋼匕首被重重擲在案幾上,鋒利的刃口在火光下閃爍著寒光,
"割了朱權斥候的喉嚨!"
帳內驟然陷入死寂,隻有匕首在案幾上微微顫動的嗡鳴聲。
契丹首領耶律雄突然抽刀,刀光一閃,精準地挑飛了那把匕首。
兩刃相撞的刹那,幽州鋼刃竟在契丹彎刀上豁開一道明顯的齒狀缺口。
"所以,我們要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