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濁漳河染成熔金,使臣的銀鼠皮大氅掠過營地外拴馬的木樁,驚起幾隻啄食馬糞的寒鴉。他腰間懸掛的祖龍金牌與刀鞘相撞,發出催命般的脆響——這是朝廷特賜的"通牒符",令牌邊緣還沾著三日前被斬首的吐穀渾信使的凝血。
"父汗,大乾皇帝的使者來了!"
年輕牧人阿史那掀開帳簾時,帶進一股裹著硫磺味的寒風。他手中的馬鞭絞著半截染血的突厥文羊皮卷,這是從被焚毀的冬牧場灰燼中刨出的戰書殘片。
老首領拓跋烈正用金錯刀削著狼髀石,刀刃與骨節摩擦的吱嘎聲驟然停頓。
這把刀是三十年前先秦皇帝賜予沙陀軍的信物,刀柄鑲嵌的綠鬆石已脫落大半,卻比任何珠寶更能刺痛他的眼:
"當年先祖接前朝金印時,可曾想過子孫要跪著舔漢人的靴底?"
帳篷中央的火塘突然爆出火星,映得朱權賞賜的波斯地毯上金線猙獰如蛇。
使臣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袖中滑落的鎏金酒壺砸在氈毯上,潑出的馬奶酒瞬間蝕出焦黑孔洞:
"陛下特意囑咐...此酒需用幽州地牢的雪水釀製。"
他佝僂的背脊幾乎貼到地麵,仿佛那壺中盛著的是沙陀全族的性命。
"好個雪水!"
拓跋烈猛然起身,腰間九節鋼鞭嘩啦震響。這是模仿冒頓單於鳴鏑打造的傳令器,每節鞭身暗藏倒刺:
"去年黃河冰封時,朱權用這毒酒蝕穿了我兒戰甲的護心鏡!"
他布滿刀疤的手指撫過鎏金壺身的蟠螭紋,突然反手將毒酒潑向火塘。
藍綠色火焰轟然竄起,將帳頂懸掛的狼牙護符燒得劈啪作響。
長老拓跋渾的骨杖重重頓地,杖頭十三枚青銅鈴鐺炸出攝魂之音:
"宏兒可記得會昌年間,回鶻人是如何用糖衣砒霜騙開陰山關的?"
他枯槁的手指從懷中掏出塊青黑色土塊,這是甘州城外被血浸透的沙土,
"三萬婦孺的屍骨,如今還在祁連山口哭嚎呢!"
年輕的拓跋宏攥緊腰間彎刀,鑲銀刀鞘上的玄鳥紋幾乎嵌進掌心。
這柄刀是模仿沙陀先祖朱邪執宜的佩刀打造,刀脊銘刻的"忠武"二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請許我率三百死士夜襲敵營!當年冒頓單於以三十騎劫月氏王帳,我沙陀兒郎豈會輸給匈奴先祖?"
"放肆!"
拓跋烈鋼鞭橫掃,將盛放珠寶的鎏金銅盤擊飛。三枚西域血玉滾落火堆,迸濺的火星在使臣臉上灼出焦痕:
"你當朱權的玄甲軍是紙糊的?那些披著鐵甲的戰馬,可是喝著漠北狼毒草長大的!"
帳外忽然傳來戰馬嘶鳴,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撞翻守衛衝入帳內。
馬背上捆縛的皮囊裂開,滾出十二顆雙目圓睜的人頭——正是三日前派往契丹求援的使團。馬鞍側用粟特文刻著朱權的警告:
"沙陀人的舌頭,隻配給本王的蹶張弩當箭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