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德家還在城外的莊子裡,這個莊子住的基本都是當年河東清風寨裡的人。
遣散了親兵,他自己一個人抱著骨灰壇,慢悠悠的往家裡走,一路上儘是和他打招呼的。
他也無心應酬,低著頭走路,一直走到家裡院子門口,現在他是軍中高級軍官,本來是可以在城裡分到一套房子的,可是劉老娘不願意進城,隻是在莊子裡買了一個大院子,五孔窯洞的院子,那也是遠近十裡的上等人家了。
劉明德要推門的手縮了回來,看看懷裡的骨灰壇,眼睛一紅,不知道一會見到娘,怎麼交待。
他呆呆的立在門口,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啪”肩膀被拍了一下。
劉明德轉過頭來,看見來人,心裡更加愧疚,紅著眼眶說了一句:“四哥........”
鄭四凝視了他一會,伸出手來,輕聲說:“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給我吧”
劉明德瞬間淚流成河,連連鞠躬:“我對不起你,我沒保護好她.......”
鄭四接過骨灰,搖了搖頭:“不怪你,進去吧”
說罷當先用肩膀擠開門,走了進去。
“咯吱”院門一開,兩個男人前後進了院子。
院中劉明德的妻子正攙扶著娘,從屋子裡出來,手裡還牽著孫子孫女。
老太太剛剛開開心心的咧著嘴笑,但是看見鄭四抱著的骨灰,臉色一下驚愕起來,往兒子身後不停的張望。
一疊聲的問著:“你妹妹呢.......”
“噗通”一聲,劉明德重重的給母親跪下,哽咽著說:“妹妹........不在了.......娘,是我沒保護好妹妹,你打我吧.......”
劉老娘呆立半晌,忽然尖叫一聲,重重一個耳光打在兒子臉上:“出去前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為什麼不保護好你妹妹?你還我女兒來......”
劉明德放聲大哭,連連給母親磕頭,兩個孩子被嚇到了,也哇哇大哭起來。
他的妻子又是心疼丈夫,又是擔心婆婆,勸了這個勸那個,院子裡亂成一團。
鄭四不理那些是非,抱著骨灰壇進了廂房,找了個桌子,把骨灰放好,又去找了幾柱香,點燃後插在骨灰前,拜了幾拜。
骨灰壇是白瓷的,上麵有淡淡的粉色,就像一片片桃花。
鄭四輕輕撫摸著細膩的白瓷,靜靜地感受著骨灰壇上若有若無的紋路。
他凝視著骨灰壇,喉結上下滾動,張開嘴輕輕哼起了小曲,正是劉翠犧牲前唱的那首,他知道她唱的是什麼,她是在向他告彆,告訴他下輩子再見。
忽然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蹲下身子,眼淚汩汩而下。
死亡就像一場地震,逝者因為十級地震逝去,留給生者的,是長久的、不定時的餘震,讓你一旦想起,就會再一次痛苦。
他們說好這次西征結束就成親的,可是她卻先食言了。
鄭四承認他其實並不是很喜歡她,可是經過這麼多事情,他心裡並不是沒有她,他已經做好準備,和她共渡一生的。
而且劉翠舍生而取義,讓他好生敬重。
他擦了擦眼淚,慢慢站了起來,從懷裡摸出一塊糖,這是軍隊給女兵配發的,可是稀罕玩意,劉翠說她不喜歡吃糖,都分給了鄭四和侄兒侄女。
鄭四放進嘴裡一塊,本應香甜的糖,吃進嘴裡,卻無比苦澀,苦得他整個胸口都生疼生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