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吉和二狗蜷在發黴的草垛旁,捧著破碗“吃飯”。
四周儘是機械吞咽的“呼嚕”聲,混著壓抑的咳嗽與乾嘔,像極了瀕死者的喘息。
“三爺爺.......”二狗的喉結劇烈滾動,臉憋得通紅,好不容易咽下一塊黑饃,卻突然弓著腰乾嘔起來,那饃硬得像石塊,摻著的觀音土在腸胃裡結成硬塊,每消化一寸都是鑽心的疼。
“三爺爺........”二狗抻著脖子,把嘴裡的饃咽下去,滿臉痛苦。
這饃往下吞咽的時候,把嗓子喇得生疼生疼的,而且吞下去也不消化,如廁時候遭那罪就彆提了。
“三爺爺你說.....”二狗把灑在衣襟上的“饃”的碎屑用手指捏起來,放進嘴裡。
連喊了三聲“三爺爺”,二狗才說得出話來。
“咱們窮人什麼時候能吃上一碗真正的飯”二狗一邊說,一邊滿臉放光。
“我聽村裡馮五說,上次他跟著他家主人去了一趟興王府,主人說他牽馬牽得好,賞他一碗白飯,上麵還有三片肥肉嘞”
二狗一邊說,臉上的光芒越盛,似乎那肥肉的香味,已經飄到了鼻子裡。
馮吉沒有回答,隻是看了看手裡的“饃”和“粥”,黑饃在月光下泛著灰白的冷光,粥倒是清亮,都能當鏡子使,這樣一碗“粥”還有這個饃,就算丟在地上,狗都不吃。
“都是命......”馮吉小聲說,既是說給二狗,也是安慰自己。
兩人再也無話可說,都是默默的吃著手裡的“食物”。
忽然一陣酒肉香氣隨風而來,幾乎所有人都扭過頭去,眼睛看向中軍方向,笑鬨聲、絲竹聲、還有醉酒後的吆五喝六聲,都被風送了過來。
二狗眼眶忽然就紅了,謔的一下站起來,舉起手裡的饃,似乎想丟向中軍方向,結果猶豫半天,還是狠狠的摔在地上,低聲喝道:“老子不吃了,直娘賊,當年要是有一口吃的,我娘也不會...........”
說著說著,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馮吉呆呆的看著二狗,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神漸漸愈發柔和,放下破碗,把二狗摟在懷裡,嘴裡輕聲嘟囔著:“都是命,都是命........”
他忽然想起藏在柴堆裡的兒子,心裡暗暗慶幸不已:“要是他們也被抓來,是不是也得受這罪?”
二狗摔在地上的半塊“饃”,在地上軲轆了半晌,最後停了下來,月光冷得像霜,灑在摔碎的黑饃上,灰白的觀音土混著泥土,宛如墳頭的祭品。
馮吉安慰了二狗半天,這才讓二狗平靜下來。
“以後可萬萬不要如此,當心被人聽見告密.............”
馮吉端著他的破碗,裡麵的“粥”,在月光下清晰的映著他的倒影。
他正要說話,猛然間眼神一凝,露出了恐懼,全身一動不動,仿佛見到了什麼妖魔鬼怪。
二狗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這個時代的人,沒有不迷信的,尤其是在南漢這個國家。
“三爺爺......三爺爺.......”二狗輕輕推了推馮吉。
馮吉端著碗的手不動,抬眼看了看二狗,眼神中的驚恐,讓二狗真的以為三爺爺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