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琪琪格被引至第八桌時,餘光瞥見角落處一個斟酒的小廝,那人握酒壺的手勢、站姿,分明是常年習武之人。
“這位兄弟麵生得很。”
身旁突然響起粗糲的男聲,琪琪格轉頭,對上兩張布滿風霜的蒙古麵孔。其中一人眯起眼睛,打量著她過於纖細的脖頸。
“來沙城做生意,怎沒聽過閣下的名號?”
另一個商人湊近來,酒氣噴在她臉上:
“且聽這嗓音。。。”
話音未落,琪琪格已端起酒杯,刻意用帶著草原口音的官話笑道:
“兩位大哥說笑了,我不過是跟著商隊跑腿的,哪值得諸位記住?”
她放下酒杯時,杯底重重磕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兩個商人對視一眼,雖仍覺蹊蹺,卻也不好當眾拆穿。琪琪格不再多言,靜靜坐在席位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其實她的一切行為都被至少十幾個人盯著。
廳內樂聲漸起,波斯舞姬踏著鼓點入場,可她什麼也聽不見,隻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杜風正的親衛們混在人群中不動聲色,而她也在等待,等待一個能讓譚威斃命的瞬間。
宴會廳角落,杜風正的親衛將手按在腰間未出鞘的刀柄上,死死盯著第八桌那個自稱烏古爾的身影。
琪琪格垂眸啜飲著葡萄酒,袖下的手指卻在微微發顫,燭火映在她刻意束起的鬢角,將耳垂上未褪儘的粉色映得忽明忽暗。
當譚威身著錦袍,頭戴玄綢方巾步入廳內時,全場頓時安靜下來。看似文雅的裝束下,他腰間若隱若現的牛皮刀鞘,以及行走間帶著的沉穩步態,無不透露出武將特有的殺伐之氣。
波斯商人迪拉率先鼓掌,綢緞袖口上的珍珠隨著動作輕響:
“久聞譚都督文武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眾人紛紛附和,掌聲如潮水般響起,譚威笑著擺擺手,餘光看向琪琪格,一時竟差點笑出。
琪琪格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眼前這個談笑風生的男人,竟與她想象中凶神惡煞的模樣截然不同。
譚威舉杯時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猙獰的舊傷疤,那是淳水之戰留下的印記。
“諸位遠道而來,為沙城帶來繁榮。”
他的聲音清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先乾為敬!”
酒液入喉的辛辣,卻抵不過琪琪格心中翻湧的仇恨。父親倒在血泊中的模樣、淳水畔部族的絕望、合布勒大聲的哭泣,此刻如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閃現。
宴會無非吃吃喝喝聊聊天,在許安邦與迪拉的陪同下,譚威開始逐桌敬酒。杜風正趁斟酒之際,壓低聲音:
“都督,第八桌,烏古爾。。。”
話未說完,譚威已抬手示意噤聲,掃過遠處神色緊繃的琪琪格。從她進門時不自然的束發方式,到落座後刻意模仿男人的坐姿,種種破綻早已落入他眼中。
“這位是烏古爾兄弟?”
譚威停在第八桌前,笑容和煦。他注意到對方舉杯時小指無意識地蘭花狀,那是常年描眉塗唇的習慣。
“見過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