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州城外的暮色漸濃,將殘破的商旅驛店裹進濃稠的陰影裡。
兩個身影貼著牆根緩緩移動,為首的禿頭男子左顧右盼,月光掠過他臉頰上猙獰的刀疤,泛著青白的冷光。
正是在醉仙樓打死鳳仙的王禿頭,此刻他腰間的火銃旁彆著一柄鏽跡斑斑的腰刀。
“老三,仔細著點。”
王禿頭壓低聲音,喉結在粗糙的脖頸間上下滾動。
“那幫人追得緊,咱們不能有半分閃失。”
霍老三默不作聲地點頭,手掌死死按住腰間的短刀,汗漬把刀柄浸得發滑。
自從三天前那場變故,他總覺得身後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兩人繞著驛店巡查兩圈,確認沒有異常後,才閃身進了西廂房。
“店家!”
王禿頭踹開房門,掏出一錠銀子拍在桌上,震得燭火猛地晃了一下。
“好酒好肉,再燒兩桶熱水!”
店小二盯著那錠足有十兩的銀子,原本警惕的眼神瞬間換成了諂媚的笑:
“客官稍等,馬上就來!”
圓月升至中天時,王禿頭光著膀子坐在門邊,腳邊堆著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他撓著被草鞋磨出血的腳趾,突然咧嘴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癲狂:
“他娘的,老子不過是想教訓那小娘子,誰讓她敢潑老子一臉酒!”
他抓起酒壇猛灌一口,酒水順著下巴滴在胸口的舊傷疤上。
“早知道會鬨成這樣,還不如繼續當山大王!”
霍老三望著同伴發紅的眼睛,心裡一陣發寒。他伸手接過酒壇,喉結動了動:
“大哥,彆想了。咱們加把勁,再走幾天就能到灤州,找到你哥就有活路了。”
話雖這麼說,可想到前路茫茫,他的手指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當初投奔新軍,本是貪圖那份安穩,如今卻要跟著這個惹事精亡命天涯。
王禿頭突然歎了口氣,聲音裡難得帶了幾分愧疚:
“老三,對不住了。連累你跟著我吃苦。”
他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想起當年和哥哥在山林裡打家劫舍的日子。
“我哥在灤州混得不錯,手下好幾百號兄弟,和滿清的人也有往來。。。”
霍老三默默聽著,心裡卻在盤算另一件事。從京城逃到尉州,足足用了三天,一路上提心吊膽。
他們不敢走官道,專挑偏僻小路,白天躲在破廟或山洞裡,晚上才敢趕路。
“也不知道其他兄弟怎麼樣了。”
他喃喃道。想起另外那幾名逃兵,他們在城外搶了大戶人家後分兩路逃竄,一路往東去青州,一路往北去灤州。
所有人都脫下了新軍軍裝,換上破舊的民服,生怕被人認出來。
王禿頭卻滿不在乎地擺擺手:
“管他們呢!各有各的造化。”
他抓起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
“等見了我哥,咱們重整旗鼓,說不定比在新軍還威風!”
霍老三沒有接話,隻是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滿是苦澀。
重操舊業,意味著再次過上刀尖舔血的日子,可如今他們已是命案在身的逃犯,又有什麼彆的選擇?
而此時的他們並不知道,譚威和安盛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密探們如同暗夜中的毒蛇,蟄伏在各個路口。
吳三桂命新軍士兵把守著城門和要道,嚴查過往行人,而路邊的茶館酒肆,則有譚威德機密處布滿了眼線。
這張由譚威精心編織的追捕大網,正悄然收緊,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霍老三的右眼皮突然劇烈跳動起來,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拉扯著神經。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短刀,目光警惕地掃過斑駁的窗欞:
“大哥,我這右眼跳得厲害,總覺得要出事。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去西坡的山神廟過夜?”
王禿頭正啃著牛骨頭,聞言嗤笑一聲,碎屑隨著唾沫星子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