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一邊聽著,一邊心算著賬簿上密密麻麻的數字,眉頭越皺越緊:
“安盛,你看這運費開支。廣州綢緞莊一趟漕運進京,竟耗去三成利潤,山西走旱路,過路費比貨值還多兩成。這般下去,各地商鋪即便盈利,到總鋪手裡也所剩無幾。”
安盛躬身應是,眼中滿是憂慮:
“夫人有所不知,總鋪如今算上掌櫃才十幾個人,卻要管著五十七個分店。年輕夥計們每日對賬到三更,上個月新來的小李子,生生累吐了血。”
他頓了頓,從袖中掏出疊得整齊的羊皮紙。
“卑職思量許久,有兩個法子。一是從各地商鋪抽調精乾人手充實總鋪。二是在東西南北各設一家大店,讓大店掌櫃統管周邊分店,如此總鋪隻需對接四個大掌櫃,壓力能減大半。”
英娘展開地圖,目光在大明疆域上來回逡巡。蘇州的絲綢、景德鎮的瓷器、宣州的紙張。。。英娘認真的分析利弊,她俯身而視,發絲額鬢微顫,如夏日湖中的波紋一般,韻開了安盛的魂兒。
“大方向可行。”
英娘突然開口,驚得安盛回神。
“但設大店之事牽扯甚廣,人事調配、賬目劃分都需仔細斟酌。”
她指著地圖上的潼關:
“比如此處,既是西北商路樞紐,又臨近吳三桂勢力範圍,若設大店,既要防著官員刁難,又要平衡周邊分店利益。”
她將地圖卷好,遞給安盛:
“你再回去和幾大掌櫃好好謀劃,拿定章程後咱們再議。時候不早了,都督也回來了,安掌櫃留下陪都督用晚膳吧。”
安盛雙手接過地圖,猶豫片刻道:
“夫人美意心領,但卑職還有些文書需連夜整理,就不叨擾了。”
他行禮退出時,夕陽的餘暉正灑在遊廊上,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回程的馬車上,安盛難得放鬆下來。不知怎麼的,今日有些舒心,他不自覺哼起家鄉小調,調子斷斷續續,卻帶著掩飾不住的輕快。
駕車的老把式也是個人精,哪能不知他心情好,笑著吆喝:
“安爺今兒個心情好!前頭有家燒餅店,剛出爐的芝麻燒餅外酥裡嫩,要不要停一停?”
。。。
“買十個。”
安盛摸出銅錢,在京師這些年,除了機密處的死士,他最信任的便是這個老把式,雖然安盛如今是北地有名的財神爺,但是出行依舊低調,往往除了機密處暗哨,他就隻帶著這個老把式。
安盛的老把式雷老虎,腰間的虎皮刀鞘雖已磨得發亮,卻仍透著股不容小覷的狠勁。
想當年在威遠鏢局,他可是號稱“五虎上將”之一,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一雙鐵掌能開碑裂石。
崇禎十三年那場劫鏢慘案,三百斤重的鐵滑車從山道上滾滾而下,總鏢頭當場被碾成肉泥,雷老虎為護鏢隊斷後,後背生生挨了三刀,倒在血泊裡奄奄一息。
若不是安盛帶著小隊巡路時發現,用軍用止血散和燒酒硬生生從鬼門關把他拉回來,這江湖上早就沒了“雷老虎”的名號。
如今雷老虎每日清晨都要在院子裡打一趟拳,拳風虎虎生威。安盛不僅按月給他雙倍的月錢,還在城郊置了兩進小院,把他的老母親和妻兒都接來安頓好。
雷老虎心裡清楚,這份恩情比山還重,他知道安盛是圭聖軍出身,自然也莫名的自認為是這支挽天傾的英雄部隊的一份子,所以每次駕車時都把腰板挺得筆直,腰間的隱刀更是擦得鋥亮,時刻準備著為安掌櫃擋下任何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