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瓜州城門的瞬間,譚威被撲麵而來的壓抑氣息撞得心頭一緊。正午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街道上卻飄著成片的青紗白花,在風中簌簌作響。
本該熱鬨的市集死寂一片,老嫗倚著門框喃喃自語,孩童攥著褪色的風箏線呆立,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蒙著層灰翳,空洞得讓人心悸。
"鄒將軍,城中男子都去了何處?"
譚威勒住韁繩,看著街角堆積的半腐菜蔬。鄒峰卻懶洋洋地撥弄著馬鞭,金屬護腕撞在鞍橋上發出清脆聲響:
"譚都督有所不知,可薩軍破城那日殺紅了眼,但凡能拿得起兵器的漢子,十有八九都。。。"
他拖長尾音,朝城南方向揚了揚下巴。
"如今城南後山埋屍坑都填平了三層,活人去了也是觸黴頭。"
杜風正的喉結劇烈滾動,想起情報裡記載的"屠城三日"。他偷偷瞥向譚威,見都督握著韁繩的手僵硬,青筋在皮膚下突突跳動。
"走,去後山。"
譚威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怒意讓鄒峰的坐騎不安地刨蹄。
"都督!"
鄒峰臉上堆起誇張的驚愕,故意說給譚威身邊的將領。
"將士們奔波半日滴水未進,此刻。。。"
話沒說完,譚威的馬鞭突然抽在路邊石獅子上,炸響的鞭聲驚飛簷下宿鳥:
"現在誰還有心情吃什麼飯!帶路!"
他轉頭看向鄭峻,後者立刻會意,朝親衛隊使了個眼色,寒光凜凜的長槍齊刷刷往前一挺。
鄒峰的嘴角抽搐兩下,暗罵這新來的都督不識抬舉。他磨磨蹭蹭調轉馬頭,心中盤算著如何應付接下來的場麵。
而譚威望著鄒峰不情不願的背影,腦海中卻翻湧著關於自身職權的考量。
他這個西北軍政總督,可不是那些臨時補缺的署官、有名無實的流爵可比。掌中摩挲著懷中的鎏金印信。
這枚總督軍政的印信能任免從千總到副將的軍職,能調派地方賦稅充作軍餉,若時局動蕩,完全可以在此地豎起大旗自成一方。可薩尤金的狼子野心,或許正是崇禎帝破格授予他如此大權的原因。
鄭峻驅馬與譚威並行,他想起五軍府案頭堆積如山的調令文書,苦笑著搖頭。
"這瓜州的鄒峰,原是文官出身,犯了事被貶,不知脫了多少關才掛個辟州軍務的差事,如今走運到瓜州軍政一把抓。。。"
他的目光掃過鄒峰刻意拉開的距離。
"倒成了地頭蛇。"
譚威聽聞後不語,抬頭望著城南翻湧的塵霧,那裡隱約傳來若有若無的腐臭味,心裡五味雜陳。
崇禎帝推行的軍製改革正在陣痛期,頻繁調換都督看似製衡了地方權力,卻也導致指揮混亂,各種總兵督政、署督、督帥、督將都能厚著臉皮叫一聲都督。
反而譚威這個正牌土甘都司的都督,因為暫領了西北軍政,按理說稱一聲督師不為過的,但是他依舊隻認為自己是個都司主官,還沒有以官銜壓人。
"三五年。。。"
他喃喃自語,引得鄭峻側頭。
"軍製改製,最少也需要三五年才能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