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威再次舉杯時,餘光掃過韓貴茂身後那另一人。此人脖頸光滑得不自然,吞咽酒水時竟無喉結滾動,束發的布條下隱約露出幾縷青絲。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心中暗自思量,西北諸軍中女扮男裝的事雖不多見,但並非沒有先例,此人看著不像禁臠肉侍,莫非是一個當代花木蘭?
正想著,韓貴茂酒後開始倒苦水。
"這半月。。。太難了。"
韓貴茂仰頭飲儘烈酒,喉間發出壓抑的嗚咽。陶碗重重砸在木桌上,震得碟中鹹菜都跳了起來。
"黑樂山將軍他。。。不該死的。"
他的聲音突然發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碎成綹的馬鞭,那是黑樂山戰死前交給他的信物。
半月前的瓜州之戰,像塊滾燙的烙鐵,在韓貴茂心頭反複灼燒。可薩軍三千騎兵佯裝劫掠村落,故意露出破綻。
黑樂山求勝心切,親率五千瓜州軍出城追擊。
"他們邊打邊退,馬蹄揚起的塵土裡混著牛羊的慘叫。。。"
韓貴茂回憶著戰情。
"黑將軍喊著莫要中伏,可弟兄們殺紅了眼。。。"
話音戛然而止,廳堂裡隻剩沉重的呼吸聲。
可薩軍的伏兵從三麵殺出時,箭矢如暴雨般落下,韓貴茂記得黑樂山將他推上戰馬的力道,記得老將軍最後揮舞長刀的身影,那柄跟隨黑帥二十年的雁翎刀,最終插在屍山血海之中。
"城門是被詐開的。"
韓貴茂抓起酒壇猛灌,酒水順著嘴角流進鎧甲縫隙。
"幾個穿我們軍裝的人,舉著黑帥的令旗,守門的兄弟。。。哪裡想到自己人會害自己人。"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像淬了毒的匕首。
"等我們反應過來,可薩人的彎刀已經架在百姓脖子上。"
突圍時的慘烈,讓譚威都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韓貴茂率千餘軍士,硬是在三萬敵軍的包圍中撕開條血路。
他們背著重傷的兄弟,踏著滿地屍首,在夜色中狂奔百裡。
"黑將軍的遺體。。。我們搶回來了。"
韓貴茂的目光落在牆角,仿佛那裡還停放著那具裹著白布的軀體。
"我親手把他葬在南山坡,墳頭插著他的刀。"
為了報仇,他們盯上了固原糧庫,那是可薩軍在西北最大的補給點,守衛森嚴。
"八百殘存的兄弟,扮成運糧隊混進去。"
韓貴茂的指甲摳進木桌,劃出深深的痕跡。
"點火的時候,我聽見糧倉裡的慘叫。。。可薩人囤的糧食,夠吃半年的。"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裡帶著癲狂。
"現在全成灰了,連老鼠都沒得吃。"
譚威的酒碗停在半空,固原糧庫被燒,這消息是個好的。可薩軍沒了糧草,攻勢必然受阻,可八百將士的性命估計。。。
他望著韓貴茂眼中跳動的血絲,突然覺得這酒碗有千斤重,這場戰爭,究竟還要賠上多少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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