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的牛油火把爆出一聲輕響,可薩阿裡的話還懸在半空,可薩垣赫的馬靴已重重踏在羊毛地毯上。
作為親兄弟,他們自幼在馬背上長大,卻在火光中映出截然不同的影子,阿裡的眉骨低陷,眼神總像蒙著層水霧,而垣赫的顴骨高聳,每一次開口都帶著不容置疑的鋒利。
"夠了!"
可薩垣赫的彎刀鞘撞在案幾上,震得銅鍋子裡的羊肉湯濺出火星。
"若總是像你這樣畏首畏尾,可薩人永遠隻能在青塘河邊喝西北風!"
他扯下腰間酒囊灌了一大口,馬奶酒順著胡須滴落。
"當年先祖跟著成吉思汗西征時,何曾怕過?"
可薩阿裡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上的狼牙裝飾,那是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護身符。
他想起小時候跟著商隊去過中原,見過城牆比山還高的城池,見過穿著鐵甲的士兵如林般列隊。
"垣赫,你見過明軍的床弩嗎?"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能把整頭牛射穿。。。"
。。。。。。
與此同時在遠處的吉州城,可薩勃勃正跪在城主府冰冷的青磚上。
他的皮帽滾落在五步開外,露出被汗水浸透的額發。包爾哈的佩刀架在他咽喉上,刀鋒反射的冷光讓他後頸汗毛倒豎。
這位吉州城主官穿著明軍的蟒紋補子,腰懸的卻不是明軍製式佩刀,而是柄鑲著寶石的蒙古式彎刀。
"借兵?攻打鹽州?"
包爾哈的聲音像淬了冰。
"可薩勃勃,你想讓我謀反嗎?"
刀刃微微發力,可薩勃勃感到皮膚被劃破的刺痛。他想起奔波數天的疲憊,想起族裡老人們期盼的眼神,突然笑了起來,血沫從嘴角溢出:
"包城主,你不會的。"
包爾哈的瞳孔驟然收縮,可薩勃勃抬起頭,直視著對方藏在官帽下的眼睛:
"你忘了自己的另一個名字嗎?孛兒隻斤?勃爾查。"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讓包爾哈握刀的手猛地一顫。刀柄上的寶石硌得可薩勃勃脖頸生疼,但他仍繼續說道:
"百年前,我們可薩部是黃金家族的親衛部族。"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廳堂裡回蕩,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
"你的先祖與我族先祖,曾共牧於青海湖到西域的草原。後來林丹汗與滿清決戰時,可薩族送去四千精騎。。。"
可薩勃勃的嘴唇乾裂,想起那場血戰。
"戰後,隻有三百人活著回到清河畔。"
包爾哈的刀尖漸漸垂下,卻仍抵在他鎖骨上。可薩勃勃抓住這個空隙,猛地向前半步,額頭幾乎撞上對方胸口:
"這些年來,可薩部從未向你們提過任何要求,從未抱怨過一句。"
他的眼睛因為激動而充血,像兩團燃燒的火。
"孛兒隻斤?勃爾查,你真的忘了嗎?忘了自己血管裡流的,還是成吉思汗的血?忘了所有蒙古人,曾在同一片草原上,飲過同一處泉水?"
衙府外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音,三更天的梆子聲穿過回廊,與可薩勃勃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包爾哈看著跪在腳下的可薩使者,看著他眼中燃燒的狂熱,想起幼時祖母講述的故事,關於黃金家族的榮光,關於草原部族世代相傳的盟約。
刀刃上的血跡順著刀身滑落,滴在可薩勃勃破舊的皮袍上,像一朵驟然綻放的暗花。
包爾哈的刀刃緩緩從可薩勃勃頸側移開,寒光入鞘的聲響在寂靜的廳堂裡格外清晰。
他重新坐回雕花座椅,蟒紋補子隨著動作沙沙作響,眼神卻依舊銳利:
"看在咱們同是蒙古人的份上,今日不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