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威轉身重重叩擊地圖上營州的標記：
\"可薩巴圖聲東擊西，用可薩尤金在康倉做餌，實則率主力直撲營州，這都是陛下給的軍情猜測的。\"
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
\"而之前可薩一部大戰康倉，如今營州又已被圍困多日，證實了我的猜測。\"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得屋內氣氛瞬間凝固。董俊張了張嘴，最終隻吐出一聲歎息。
瞿博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心中暗自慶幸聽令固守祁州，否則此刻怕是也陷入了絕境。
當天下午，瓜州衙門的議事廳內，甲胄碰撞聲與低語聲交織。除了被困營州的都督和戰死的鹽州守將蕭英，西北各節鎮及重要城市的將領悉數到場。
本該在八月十五召開的會議，因突如其來的軍情緊急提前。雕花大門緩緩關閉的瞬間，仿佛也宣告著西北前線第二階段戰事的落幕，以及更為嚴峻的第三階段的開啟。
\"肅靜！\"
鄭峻的聲音在廳內回蕩，他展開明黃色的聖旨時，莫名的有些不安。作為跟著譚威一路西行的禦前大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份任命意味著什麼。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立西北麵行營，譚威授西北軍政總督，總領西北諸軍；黃崇任都監，協同軍務。。。\"
宣讀聲在廳內激起一陣騷動。黃崇聽著聖旨上自己的名字，表麵無波瀾。想起之前被可薩尤金伏擊時的狼狽，複雜的情緒在心中翻湧。
既有大仇得報的快意，又有對譚威上位的微妙忌憚。何術摩挲著腰間配飾，目光落在譚威身上。
曾幾何時，這個年輕人還隻是個西北邊將，地位在自己之下，如今卻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欣慰於晚輩的崛起，卻也難免泛起一絲酸意。
譚威緩步走到廳前，抱拳環視眾人：
\"承蒙陛下抬愛，委以重任，譚某不勝惶恐。然西北戰事吃緊，唯有與諸位同心協力，方能不負聖恩！\"
他的聲音謙斂，卻暗藏鋒芒。曲延超卻聽得熱血，想起此前與譚威徹夜談兵，對其眼界欽佩不已，又親眼見識圭聖軍的嚴苛訓練，戰力非凡，此刻望著台上的身影，結交之意溢於言表。
然而瞿博和董俊卻心不在焉，瞿博用帕子反複擦拭額頭，眼神不時瞟向窗外；董俊則煩躁地踢著腳下的石磚。
他們的心思仍在鹽州淪陷一事上，那些內附的蒙古人突然倒戈，明軍陣營中的蒙古兵究竟該如何處置？
譚威長篇大論的就職演說，在他們耳中不過是些冠冕堂皇的空話。董俊甚至小聲嘟囔：
\"說這些虛的作甚，不如趕緊商量如何救營州！\"
瞿博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兩人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臉上寫滿不耐煩。
鄒峰垂眸盯著自己交疊的雙手，譚威升任總督的聖旨宣讀時，他像哽著塊燒紅的炭，這個曾被他抵觸的家夥，如今已站在西北軍權的巔峰。
當周圍將領或激昂或焦慮地議論時，他卻死死咬住後槽牙，將所有不甘與揣測都咽進肚裡。
\"隻要我兒不倒。。。\"他在心裡反複安慰自己，下了決心暫時咽下這口氣，儘量尋個機會回辟州。
\"諸位！\"
譚威的聲音如重錘砸在議事廳的青磚上，驚得交頭接耳的將領們瞬間噤聲。他展開一卷布滿朱砂標記的羊皮地圖，燭火在他眼底映出跳動的幽光。
\"西北戰事自爆發至今，可分為三個階段。\"
他的手指劃過地圖上蜿蜒的線條：
\"第一階段，可薩軍兩萬餘人如豺狼出籠。\"
說到此處，他的聲音陡然變冷。
\"他們從固原突襲，圍困煌州、偷襲鈕窯關，甚至在半路設伏，打得瓜州軍措手不及。\"
回憶起那些失利戰報，幾位親曆的將領不自覺地憤恨，仿佛又聽見了箭矢破空的尖嘯。
\"此階段，我軍隻能被動防守，處處挨打。\"
鄒峰盯著譚威指向地圖的手，抿嘴不語。他自己麾下大軍在此之前也算是大功得立，比起這些初期的敗軍，那也算鶴立雞群，但是譚威卻一語帶過。
\"第二階段，局勢稍有轉機。\"
譚威的手指突然轉向沙河堡的標記。
\"可薩軍與班州軍在沙河堡對峙，又在花穀關伏擊風州軍。但班州軍與辟州軍抓住時機，一舉奪回瓜州城。\"
他的語速加快。
\"可薩軍主力被迫退回鈕窯關。然而就在八月五日，一場更大的危機悄然降臨，三萬可薩軍包圍營州，駐守鈕窯關的敵軍圍困康倉。\"
廳內響起此起彼伏的低語聲，除了瞿博、董俊和譚威，其餘將領皆是首次正式確認這些消息。何術猛地站起，木椅在地麵劃出刺耳聲響：
\"營州被圍，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那地方太重要了。\"他的臉色漲得通紅，眼中滿是震驚與憤怒，曲延超也握緊腰間佩刀，有些意動。
譚威環視著群情激憤的將領，繼續說道：
\"所幸圭聖軍及時趕到，在康倉殲滅了可薩軍主力。駐守鈕窯關的敵軍倉皇逃回固原。\"
他的聲音突然一頓。
\"但與此同時，內附的蒙古吉州軍卻露出獠牙，攻破鹽州，守將蕭英戰死沙場。\"
\"什麼？！\"
黃崇的茶盞重重砸在案幾上，茶水四濺。他的臉漲得發紫。
\"吉州軍竟敢背叛？！\"
一時間，議事廳內議論聲四起，憤怒的咒罵與震驚的低語交織在一起。
曲延超大步上前，單膝跪地：
\"末將願率靖安軍北上探路，摸清敵軍虛實！\"
何術也抱拳請命：
\"卑職請求率軍馳援營州，定要將可薩賊寇殺個片甲不留！\"
瞿博卻皺著眉頭，憂心忡忡道：
\"諸位且慢！定西署督馬昌樂麾下人馬來源複雜，其中不少與蒙古各部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如今局勢動蕩，我們更要確認內情，卑職懇請總督協防諸州！\"
董俊早已急得來回踱步，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還確認什麼？！蒙古的準格爾人都已經動手了！\"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拔高。
\"他們打著內附的旗號，行的卻是狼子野心！現在哪還有時間判明意圖？我得趕緊回昌州組織防守！\"
譚威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瞿博見狀，心叫不好，慌忙伸手拉住董俊的胳膊：
\"董兄弟！且聽總督說完！\"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生怕董俊的莽撞之舉觸怒了譚威，此刻的西北戰局本就如同一團亂麻，內部再鬨起來，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