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威端著酒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眾人,苗剛晨喝酒時總先淺嘗一口,細品滋味再飲儘,透著文官的謹慎。
何術仰頭便乾,酒液順著胡須流淌也不在意,帶著武將的豪爽,曲延超則每喝三杯便換茶,節奏分明,可見治軍嚴明。
他心中暗笑,喝酒的方式果然藏著將領的特質,這些細節比戰報更能暴露人的本性。
宴後返回營中時,夜色已深,謝老半提著食盒候在帳外,見譚威回來連忙掀開蓋子:
“都督,剛熬的綠豆湯,加了石斛花解酒。”
陶碗裡的湯液泛著淡綠色,清甜的香氣驅散了滿身酒氣。譚威接過碗一飲而儘,冰涼的湯汁滑過喉嚨,讓昏沉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謝老半收拾碗筷離去後,譚威走到榻邊,從枕下摸出個機密袋。層層拆開後,一張泛黃的紙條露了出來,上麵是機密處特有的密文。
他湊到燭火前,再次確認紙條上寫著的——六日皇後周氏薨。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指順著發麻。
機密處的飛鴿帶著周皇後病逝的消息,在八月的天空中穿梭。從京城到營州,跨越數千裡的距離,全靠多站飛鴿接力,才在八月二十三日淩晨將這封特急消息送到譚威手中。
密紙被汗水和風塵浸透,邊角微微卷起,上麵的字跡卻依舊清晰,每一個密符都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譚威的心頭。
這消息對大明而言,無疑是一場不小的震動。皇後乃國之母儀,她的離世不僅關乎宮廷格局,更可能影響朝局穩定。
而對譚威來說,其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周皇後在世時,對他多有拉攏,甚至運作將英娘許配給他,讓他與周家拴定。
譚威躺倒在床上,卻毫無睡意。他睜著眼睛,望著帳頂的紋路,思緒如潮水般湧來。
自己是個穿越者,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在無形中改變了許多事情。若是曆史真的因為自己而發生偏移,那麼周家那個年幼的女兒,很可能會走上一條與原本軌跡不同的路。
憑借周家的勢力和與自己的關係,她將來成為貴妃甚至皇後,似乎都並非不可能。
崇禎皇帝一心想要推行徹底的改革,掃除積弊,在這個過程中,他必然會遇到來自各方勳貴的阻力。
暫時來看,他絕不會輕易向那些勳貴妥協,那麼為了給太子以及幾個嫡子穩固地位,建立更可靠的外戚勢力,讓周小妹入宮,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想到這裡,譚威不禁苦笑,自己娶了英娘,被周皇後強行綁定在周家的戰船上,如今周皇後去世,不知道她在臨終前,是否曾請求崇禎皇帝,要穩固譚家和周家的地位。
他翻了個身,心中有些思想鬥爭,到底哪些曆史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改變,哪些又會沿著固有的軌跡前行,始終是一個未解之謎。
他想到崇禎皇帝,若是自己能幫助他穩定朝局,讓他不至於被農民軍逼到絕境,那麼吳三桂是否就不會叛變?
可轉念一想,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李自成最慘時隻有十八騎,隻要他不死,誰也不能斷言他就一定會失敗。
自己這些年來苦心經營,建立班底,招兵買馬,看似是為了輔佐崇禎,抵禦外敵,可細想之下,這些行為又何嘗不像在為奪位做準備?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譚威就有些糾結,萬一崇禎改革成功,吳三桂也沒投降滿清,那自己一亂來,會不會自己就成了埋葬大明而便宜滿清的那個冤大頭。
夜漸漸深了,帳外傳來巡邏士兵的腳步聲,譚威望著黑暗,心中感慨萬千,權力這東西就像一劑毒藥,明知危險,卻總能讓人趨之若鶩。
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它前赴後繼,血流成河。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如同山巔的孤峰,登頂者隻有一人,而其餘的人,都隻能按照官階高低,位列權力的山腰,互相傾軋,爭奪那一點點有限的資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最可憐的還是那些身處底層的百姓,他們在權力的重壓下,如同螻蟻一般,隨時可能被踐踏,卻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想到這裡,譚威隻覺得一陣疲憊,卻依舊毫無睡意,隻能在這無儘的思緒中,等待著天明。
或許是真的睡不著,或許是想通了,譚威覺的無論如何,都要先解決眼前的邊患問題,想到這裡譚威揚聲喚來親衛:
“去請杜風正來。”
杜風正踏入營帳時,身形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瘦削,接掌軍情營後,他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耗在帳篷裡,對著堆積如山的情報反複比對分析。
原本就單薄的身子更顯瘦弱,唯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透著銳利的光。
“督帥深夜召見,可是有要事?”
他拱手行禮,聲音帶著常年熬夜的沙啞。
譚威示意他坐下,然後開門見山:
“可薩人在煌州、鈕窯關這些地方殺害百姓的事,具體數據有沒有?”
杜風正從懷中掏出個密簿,層層解開,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賬冊。
“回督帥,煌州和鈕窯關的傷亡數已經核對清楚了。”
他翻開其中一頁,手指順著點在墨跡未乾的數字上。
“鹽州那邊還在清理戰場,營州剛收複,暫時顧不上統計。”
譚威的黑眸子落在賬冊上,瞳孔微微收縮:
“你說說具體的。”
。。。
“煌州有六個村子被屠。”
杜風正的聲音低沉得像悶雷。
“我們找到的屍骸和幸存者的證詞核對後,總數是七千一百九十二人。”
他稍頓一下,抿了抿嘴。
“其中大半是老人、婦女和孩子,能拿起武器反抗的青壯,不到十分之一。”
譚威端起茶杯的手頓在半空,茶水晃出杯沿,濺在案上。七千多人,相當於圭聖軍核心的兵力,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沒了。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村子被烈焰吞噬的景象,聽到婦孺淒厲的哭喊。
“鈕窯關那邊更慘。”
杜風正翻到下一頁,穩定情緒後道。
“三個村子,全被燒光了,統計下來是三千一百四十四人,連剛滿月的嬰兒都沒放過。”
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可薩人好像在報複,那裡的村民之前幫咱們傳遞過軍情。”
帳內陷入死寂,隻有燭火爆裂的劈啪聲,譚威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
“瓜州呢?”
。。。
“瓜州城外兩個村子被活活燒死二百一十一人。”
杜風正的聲音越來越低。
“城裡。。。城裡的情況更複雜。”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報出的數字像重錘砸在譚威心上。
“巷戰和屠城時被殺的百姓約一萬六千二百五十一人,還有被強征勞役後虐殺、餓死的一千五百二十二人。”
他停頓片刻,將幾個數字在心裡反複相加,最終報出總數:“這些加起來,合計約兩萬八千三百二十人。”
譚威猛地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瓜州城頭的血跡、巷子裡倒臥的屍骸。他原以為自己見慣了生死,可聽到這具體的數字時,心臟還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帶著痛。
“知道了。”
他揮了揮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你先下去吧,把這些數字整理成詳報,明日給我。”
杜風正看著他緊繃的側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躬身退了出去。帳內隻剩下譚威一人,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冰冷的牆壁上,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喜歡明末第一狠人:先滅建奴再搶崇禎請大家收藏:()明末第一狠人:先滅建奴再搶崇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