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餘琢受寵若驚之際,一個激靈讓他很快便收起這份心思,硬是擺出欽差的姿態,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才開口道:
“西安府距藍池城路途遙遠,譚都督不必如此費心,本欽差實在不敢當此迎接。”
章斐心裡明鏡似的,知道這是欽差在擺架子,抬高身價,連忙躬身道:
“欽差大人說笑了。我們都督常說,欽差大人奉旨巡查西北,乃是朝廷對西北防務的看重,學生能在此迎候大人,是學生的福氣,更是都督的心意。”
他這話既捧了餘琢,又抬了譚威,說得滴水不漏。
餘琢聽著這話心裡舒坦,臉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淡淡問道:
“譚都督派你來,除了迎候,還有彆的事?”
他一邊問話,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著章斐,想從他神色中看出些端倪。
章斐從容答道:
“主要是為大人接風洗塵,順便采購點路上所需,畢竟路途遙遠,大人尊貴,不可過於簡陋。都督還特意叮囑,大人一路辛勞,到了西安府定要好好歇息,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學生。藍池那邊諸事混亂,都督實在抽不開身,便讓學生先來侍奉大人,等大人休整妥當,學生再護送大人前往藍池。”
他刻意強調“休整妥當”,暗暗鋪墊著拖延的借口。
餘琢何等精明,豈能聽不出弦外之音。
他心裡冷笑,譚威這是想先派人穩住自己啊。
但他麵上不動聲色,打著官腔道:
“譚都督有心了。不過本欽差身負皇命,不敢久留,歇息幾日便要啟程。”
嘴上說著啟程,心裡卻盤算著正好借著“歇息”的名義,在西安府多享樂些時日,順便敲打一下章斐,看看能不能敲點銀子。
章斐連忙應道:
“大人說的是。隻是路途勞頓,身子是本錢,總得養精蓄銳才能更好地完成皇命,再者此行路途遙遠,學生侍奉大人,總得采購些用品。具體事宜,學生已經備了宴席,還請大人賞光。”
他知道餘琢貪好享樂,特意投其所好。
餘琢故作沉吟,半晌才點頭,心裡卻早已樂開了花,覺得這章斐倒是個懂事的,一旦能談,就說明有銀子。
章斐見第一步順利推進,心裡稍稍安定,又笑著說起西安府的風土人情,故意挑選些趣聞逸事來講,想轉移餘琢的注意力。
餘琢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時不時端起茶盞掩飾自己的心思。
兩人你來我往,說的都是些場麵話,沒有一句涉及正題。
章斐小心翼翼地拿捏著分寸,既表現出足夠的恭敬,又不著痕跡地拖延著時間;餘琢則擺足欽差的架子,享受著奉承,卻也暗暗提防著對方的意圖。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章斐與餘琢談到西北現狀,便順著話頭向餘琢謊稱:
“大人有所不知,西北的可薩人極為凶殘,聽說他們常生吃漢人,手段殘忍得很。都督特意派學生來給大人帶路,也好沿途照應,目前可薩兵敗,正是殘寇流竄的時候。”
他說這話時神色嚴肅,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餘琢雖覺得蠻夷之人吃人太過罕見,但聽章斐說得有板有眼,也信了大半,畢竟蠻夷非教化,他還是知道這些茹毛飲血的韃子不好惹的。
但表麵上還是強撐著架子,拍著胸脯稱:
“不過是些蠻夷,本欽差何懼之有!”
可內心早已打起了退堂鼓,暗自盤算著要慢些趕路,最好能在營州就見到譚威,不必深入那些危險之地。
章斐看在眼裡,心中暗喜,看著餘琢心亂,隨即獻上一個精致的木盒安撫:
“這是都督特意備下的解乏特產,還請大人笑納。”
餘琢毫不推辭,伸手打開木盒,見裡麵裝滿了銀票彙單,他是懂行情的,但也頓時驚得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難掩驚喜之色。
他雖收過不少孝敬,卻沒想到譚威如此大方,心裡對章斐的態度也越發和善。
章斐趁機又邀:
“學生已在百花苑備下薄宴,為大人接風洗塵,今晚還請大人賞光,學生也好求學谘備。”
餘琢此刻正沉浸在意外之喜中,欣然應允。
拖延之計在金錢和奉承的攻勢下,持續推進著。
與此同時,徐悠正帶著親衛快馬加鞭追趕張定理,於十一月初抵達沙城,準備執行譚威的“三光”命令,能拉走的全部拉走。
徐悠有些神色凝重,他知道這道命令意味著什麼,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沙城守將齊葆馳對譚威散儘沙城三年積蓄支撐西北戰事頗有異議,私下對張定理感歎:
“都督此舉太過冒險,沙城積蓄耗儘,日後若遇變故,怕是難以應對,這絕非深謀遠慮之舉啊。”
張定理聽著這話,心裡也泛起了嘀咕。
他靠譚威提拔才有今日的地位,對都督向來感恩戴德,可齊葆馳的話也讓他不得不深思。
念及譚威的知遇之恩,張定理出藍池城後便提筆寫下勸諫信,將自己的擔憂和想法全盤托出,字裡行間滿是懇切,希望都督能三思而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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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信中寫道:
“都督心係西北戰事,屬下深感敬佩,然沙城乃西北重鎮,積蓄是守城之本,儘數散儘恐有不妥。屬下知都督有雄才大略,然凡事需留有餘地,望都督斟酌。”
寫完信後,他反複讀了幾遍,確認沒有冒犯之語,才鄭重地封好,派人快馬送往藍池。
送信之後,張定理長長舒了口氣,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思想負擔。
他知道自己已儘到勸諫之責,無論都督是否采納這些建議,日後執行命令時,心裡總能少些糾結和壓力。
而此時的章斐正陪著餘琢在百花苑飲酒作樂,席間歌女環繞,美酒佳肴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