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廊下禦林軍頂盔摜甲,銀槍尖挑著飄落的雪花。
雪勢漸急,琉璃瓦當的滴水成冰,叮咚聲裡更顯宮殿空寂。
朱厚熜立在滴水簷下,看自己呼出的白氣混著雪粒子散入風中。
遠處坤寧宮的飛簷已化作蜿蜒的銀龍。
太極殿前的青銅龜鶴香爐正騰起嫋嫋青煙。
“陛下,風雪甚大……”
貼身宦官呂方捧著貂裘趨前,話音卻被風卷得零散。
朱厚熜抬手按住冰涼的漢白玉欄杆,指尖觸到積雪下未化的殘冰。
遠處角樓傳來更鼓聲,驚破雪夜的寂靜。
瑞雪兆豐年啊!朱厚熜喜歎一聲。
俄頃,朱厚熜掀簾回到暖閣,鎏金獸首炭盆燒得正旺,將殿內烘得暖融。
抬眼望去,明黃帷帳下立著一排垂首斂袖的妙齡女子,鴉青鬢角簪著新鮮茉莉,裙擺曳地時揚起淡淡香風。
這些都是生麵孔,想是兩宮太後又暗地著人采選秀女了。
朱厚熜想起前些日子張太後著人送來的《清明上河圖》真跡,卷軸末端還題了句"宜民宜人,受祿於天"。
念及此,眉梢微鬆,到底將她娘家侄女張琳瑋從冷宮遷回了景仁宮。
至於蔣太後,近日遣了貼身女官三番五次來稟,說什麼"春氣萌動,宜廣增子嗣"。
看這滿閣新人,倒比禦花園的秋菊開得還熱鬨。
"陛下可是乏了?"
為首的秀女抬眸時,鴉羽般的睫毛掃過泛紅的臉頰。朱厚熜卻在她腰間停住目光。
那曲線太過玲瓏,倒叫人想起張琳瑋晨起時慵臥榻上的模樣,水紅肚兜勾勒出的弧度,偏生被宮人們私下傳作"妖媚惑主"。
嗬嗬……
他忽而輕笑出聲。
一個月前,太醫院已診出張琳瑋有孕。
可蔣太後每次見了她,總拿帕子掩著鼻,嫌她身上的蘇合香太重。
蔣太後的審美太古典,覺得燈太大是輕浮,所以對張琳瑋百般挑剔。
和朱厚熜的審美相差幾個世紀……
指尖掠過案頭新貢的蜜漬金桔,他望著殿外皚皚白雪。
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館見過的唐宮仕女圖。
豐腴美人倚著鎏金香爐,倒比眼前這些謹小慎微的身影鮮活百倍。
"都退下吧。"
揮退眾人時,炭盆裡的銀絲炭"劈啪"炸開火星。
秀女們垂首福身退下時,裙裾掠過青磚的沙沙聲裡,混著幾不可聞的歎息。
為首那女子抬袖掩麵時,朱厚熜瞥見她眼角未乾的淚痣,在燭火下顫得像春潭裡的碎萍。
“奴婢們告退……”
最後一個秀女的話音未落,雕花木門便“吱呀”合上。
朱厚熜靠在鎏金蟠龍椅上,聽著廊下太監唱喏“送小主們歸鐘粹宮”。
想起方才那些目光。
有怯生生偷瞄的,有含著淚強笑的,倒叫他無端想起前世見過的選秀紀錄片。
鏡頭掃過姑娘們塗著廉價口紅的嘴唇,眼底儘是對命運的惶惑。
“鯉魚躍龍門?”
他對著虛空喃喃,指尖叩了叩桌案上的《貞觀政要》,道:
“可龍門下積的魚骨,怕比長安街的落葉還多。”
就說這紫禁城,表麵看是金堆玉砌的人間仙境,實則是座最大的牢獄。
這些女子若沒被選中,便要在永巷裡做一輩子灑掃宮女,青絲熬成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