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殿外風雪撲簌簌打在窗欞上,將兩人的影子壓得扭曲變形。
劉健雪白的胡須微微顫動,餘光掃過張居正緊繃的下頜。
吏部尚書掌著天下官員的升降榮辱,這位置堪稱朝堂樞紐。
可眼前這位少年天子素以帝王術馭人!
此刻垂詢究竟是真心問策,還是設下的試探之局?
張居正喉結滾動,想起三日前早朝時皇帝審視群臣的目光。
那目光,能穿透蟒袍補服直刺人心。
乾清宮內沉香嫋嫋,朱厚熜指尖叩擊著鎏金扶手,道:
"張居正,你先說,誰適合執掌吏部?"
張居正額間沁出薄汗,道:"陛下聖明,楊一清楊閣老曆事三朝,素有老成謀國之譽。若能以次輔之尊兼領吏部,必能整肅銓政。"
"劉愛卿,你意下如何?"
朱厚熜轉過臉,問道。
禮部尚書劉健整冠趨前,道:"啟奏陛下,楊閣老年逾古稀,身兼內閣次輔已是重任在肩。”
“吏部掌天下官員黜陟,非精力充沛者不可為。臣舉薦吏部侍郎夏言,此人素有經世之才,必能革新吏治。"
"夏言?"
張居正猛然抬頭,腰間犀角玉帶撞出輕響,道:
"此人慣於紙上談兵,若掌吏部,陛下推行的考成法恐成虛設!"
"張太嶽莫要信口雌黃!"
劉健胡須顫動,續道:
"楊一清久居中樞,早該讓賢於後學,夏言雖有些迂,卻..."
兩人各執一詞,言辭如刀光劍影在丹墀交錯。
朱厚熜打斷道:"夠了!朕問的是有無其他人選,不是聽你們打嘴仗!"
殿內霎時鴉雀無聲,唯有燭芯爆裂的輕響。
朱厚熜起身踱步,龍紋曳地,在青磚上投下森然暗影。
隨後說道:“徐階素有清名,且在翰林院掌考功多年,你們以為如何?”
張居正瞳孔微縮,徐階與他私交匪淺,卻也是夏言一派的勁敵。
正要開口,劉健已搶先一步:
“陛下英明,徐大人確有才乾,但近日禦史台彈劾其門生故吏有結黨之嫌,此時委以吏部重任,恐遭非議。”
“結黨?”
朱厚熜冷笑,指尖劃過禦案上堆積的奏疏:
“滿朝文武,哪個身後沒有三兩門生?
“朕要的是能替朝廷辦事的人。”
他忽地抓起一卷文書甩下台階,黃紙在空中展開,露出密密麻麻的朱批:
“看看,這是昨日遞來的官員考績,十省之中竟有七省拖延不報,吏部若再無鐵腕整頓,朝廷法度遲早成笑話!”
張居正望著滿地狼藉,心頭一動,沉聲道:“陛下明察秋毫,臣倒想起一人。”
“誰?”朱厚熜問道。
“南京吏部右侍郎高拱,此人雷厲風行,在應天府推行保甲法成效顯著,且與朝中各派素無瓜葛。”
聞言,劉健眉頭緊皺,剛要反駁,朱厚熜已開口說道:“高拱...朕倒記得這個硬骨頭。”
“正德朝抗旨拒調的折子,寫得倒是擲地有聲。”
“傳旨,著高拱即刻進京,朕要見他。”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