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可以平淡的過去,也能比白晝還熱鬨,有夜就易有夢。
霍心雲發出一聲驚叫,在噩夢中醒來。
她夢見侯聖驍被綁在銅柱上,柱上雕刻青麵獠牙的厲鬼,侯聖驍赤著上身被鎖鏈綁住,身上無數的傷口流著血,像是上古對犯人的酷刑。她想喊,卻喊不出聲,漫天的箭雨飛向銅柱,侯聖驍無處可躲。
本以為受了驚嚇立刻就醒,然而跌入了另一重夢境,她很清楚是在夢裡,那是讓她膽顫的牢房——燕剛的刑獄。
已經不是第一次夢見這個地方了,她奮力去掙脫、去喊,好不容易才醒過來。
“小雲!”侯聖驍焦急的麵孔出現在她眼前,正拿布擦去她額前的汗和眼角的淚。他就睡在身側,霍心雲有了什麼動靜能立刻察覺。
霍心雲爬起來摟住侯聖驍的脖子,趴在他肩上抽泣,這兩場噩夢無不是她最害怕的,再堅強她本質上也還是個姑娘,這樣都不允許她哭的話,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侯聖驍輕輕拍拍她後背。
“聖驍……我,我夢見……”霍心雲嗚咽著。
“不是真的。”侯聖驍捂住她的嘴,“放心,夢裡的都不是真的。”
霍心雲哭了半刻多鐘,才緩過氣來撥了撥發絲,瞅著侯聖驍的眼睛。天才見一絲亮光,離破曉還差一些時間,昏黑環境中她的眼非常亮。侯聖驍以為她沒哭乾淨,伸手在她眼瞼下擦了擦。
“聖驍,我夢見燕剛了。”霍心雲說,“那場噩夢我做了好多次。”
侯聖驍皺了皺眉,問:“我在旁邊陪著也沒用嗎?”
霍心雲搖搖頭。
“我去找沈蓉季問問,讓她想個辦法。”侯聖驍說。
“彆走。”霍心雲拉住他的手。
侯聖驍坐好,陪在她身旁。霍心雲垂下頭,好一會才說:“聖驍,你先彆說話,聽我說,好嗎?”
侯聖驍摸了摸她的頭發,點點頭。
“我取字叫小玉,你還想著吧?”霍心雲問。
侯聖驍又點點頭。
“霍小玉出自唐傳奇《霍小玉傳》。她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和李十郎相愛,兩人的關係一直很好。但後來李十郎家中給他說了一個媒,卻不是霍小玉,李十郎雖不情願,但不敢反抗,娶了媒定女子為妻,於是再也不敢見霍小玉。霍小玉一直在等李十郎,等得憔悴不堪,害了相思病臥床不起。有好心大漢一人,強拉李十郎去見霍小玉,小玉已無藥可醫,最終站起來說道‘李君李君,從此永絕’,倒地而死。《霍小玉傳》就是講了這樣一個癡情女和負心漢的故事。”霍心雲娓娓道來。
侯聖驍張口想要說話,忍住閉了嘴。霍心雲輕笑起來說:“你還想著答應先聽我說,沒關係,我意思你不要在我說的時候打斷我就好了。”
“小雲,你這又是何苦?”
“我不苦,這是我的選擇。”霍心雲摟住他的脖子,“如果沒有你,天空對我來說引動不了心中情感,最多就是好看且喜歡而已。但你的頭發是藍色的,天空也是藍色的,我想象天上飄的雲是我,我會很高興。天啊湖啊海啊,我都能睹物思人想到你。”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侯聖驍扶過她的頭發,“誰說雲是無心,雲可是個癡情的種子。”
“但是我很怕!”霍心雲放開他,也不顧手指的傷打了他胸口一拳,“我怕我真的變成那個霍小玉。”
侯聖驍低下頭:“對不起。”
“士之耽兮,尤可說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說脫)也,”霍心雲說,“以前的事,我不計較了,以後怎麼辦,你自己掂量著來。”
她吐出口氣,慢慢閉上眼。侯聖驍從隨身的包袱裡翻了翻,把紫玉手鐲塞回去,拿出顆花種來,那是霍心雲給他的花種。
“小雲。”侯聖驍輕聲喚道。
霍心雲睜開眼,侯聖驍把花種遞到她麵前,她看到後眉目立刻輕盈起來,眸子閃閃發亮。
“你交給我的,我還留著,注入聖控力就能長出花的種子。”侯聖驍說。
“來,我今天教你怎麼種出紅色的月季花。”霍心雲伸手搭在他手下。
綿綿的聖控力灌入他的手中,侯聖驍低下頭,將霍心雲的聖控力連同自己的聖控力緩慢汩入花內。種皮慢慢張開,嫩芽悄悄探出來,左右搖擺著長高,慢慢長出第一片葉、第一根刺……霍心雲看著侯聖驍,侯聖驍亦看著她,相顧無言,心有靈犀。花枝結出花苞,越長越大,笨拙得在窄細的花枝上立穩,頂端張開條縫。花欲綻放,本是最使人屏住呼吸的緊張時刻,兩人卻相視而笑。
深紅色的花朵對外展開,花蕾的生長是個緩慢的過程,花苞的綻放卻隻在一瞬間,似破曉的初陽嬌豔,如熾熱心中沸騰的血液,一抹熱烈的紅,散發著沉靜安逸的幽香。比風更纏綿,比曉風更纏綿。
陽光從窗格中照射進來,兩人目光炯炯,隔著花深情對視。侯聖驍思考著要不要折下花來遞到霍心雲麵前,霍心雲就已經伸手在花枝上掐斷,小心避開刺舉起來,侯聖驍麵帶笑容,接過花彆在她的耳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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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月季,代表著幸福和愛情。”霍心雲說,“換一種說法就好理解了,眾所周知的玫瑰,也是月季花的一種。”
侯聖驍撥了撥她的鬢角的發絲,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聖驍,”霍心雲說,“沒人的時候,就叫我‘小玉’吧。”
“好!”侯聖驍輕聲回應。
小雲,我不是李十郎,我不會讓你成為那一個霍小玉的,這是一個約定,是一個承諾。侯聖驍心裡暗暗說。
天色漸漸亮了。後半夜站在房簷戒備的蕭敬睜開眼,抖抖肩膀趕走棲息的頭上肩上的小雲雀,“呼”的一聲翻身跳下來。司雲磊打著哈欠走出門,踢醒了樹下抱著劍打盹的淩霄傑。蘇卿娟在托盤上放了水盆和梳妝用的東西,靜候在侯聖驍和霍心雲共用的房間外。
侯聖驍親自把蘇卿娟的托盤接過來,送到霍心雲跟前,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梳好頭發紮起馬尾,化了點淡妝。
霍心雲晃了晃手給他看手上的繃帶,說:“能拆了吧?”
“我來。”侯聖驍幫她解開。
青蔥細指白玉一般,不要看不出傷來,沈榕季說的對,修煉聖控力握刀的手不是那麼容易被桚子夾變形的。
“能下來嗎?我帶你出去走走。”侯聖驍說。
霍心雲的傷已經恢複到能像普通人一樣走路了,隻是還有些虛弱。她去找謝雨琛還有逞強的成分,如今再走路已經沒有那時的脆弱了。